有什么面具会把人的脸变小,
会把人的鼻子拉成两个窟窿,
会把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变成一团发面一样红兮兮的肉,
会把嘴唇变成两排白森森的牙齿。
“你,你是人是鬼?”,男人突然有些口齿不清,像是在流哈喇子。
我猜是极度的兴奋和惊恐勾起了他的毒瘾。
“我当然是人了,但……”
“人有时候比鬼更可怕”我的声音低沉地让自己都害怕。
“你……您……这是怎么了?怎么……”
“怎么这副怂样是不是,嘿嘿。”
“不……不是那个意思……”
“是与不是并没有关系,我已经不在乎了。”
确实如此,痛苦和折磨也会成为一种习惯。
肉体也好,灵魂也罢,再多的伤都只痛一次。
痛着痛着也就不痛了。
“三年前这里的那场大火……”
“哦,原来您这伤是那场大火烧的。”女孩有些讨好的多嘴。
“不,那场火,是我放的。”
男人谄媚地随声附和,“烧得好,烧得好,这里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烧死这些王八蛋。”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他马上禁声。
一个人的好,或者不好,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又岂止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
“你,我,你,能不能,……我们,我们不要了。”女孩哆嗦了几下。
“不要什么啊?”
“钱,钱我们不要了,求求你让开好吗?”我猜他们正盯着我身后的洞口——这间房子唯一出口。
“这个游戏不好玩吗?”我重重拉上了盖板。
“嘭”要板发出响亮的声音,我猜此刻他们的心会猛然一沉。
我顺手捏开了灯。
一盏深红色的灯,照相馆暗房里用的那种。
就在他们的头顶。
灯亮的一瞬间,女孩紧紧抱住了男人。
和我想象中差不多,二十来岁的妖艳女孩,相貌猥琐的中年男人。
是什么让这样看起来并不相称的两个人,走到一起的呢?
金钱?欲望?还是别的什么?
郎才女貌,竹马青梅难道不好?
谁知道呢。
男人留着个很拉风的发型,长着横肉的脸上天生带着些坏相,但此时看起来有些走样。
他穿着件黑色短袖,胳膊上密布的青色纹身十分扎眼,一直延伸到了袖口里面。
女孩不知道是泪还是汗,已经把妆给弄花了,先前诡异的獠牙早已不见,只是眼睛里那两只深色美瞳还有些惨人。
“都别紧张了,可以放松一下,或者随便坐。嘿嘿。”我尽量把语气放得柔和。
两个人却又齐齐向后退了几步。
“我有这么吓人么?”我咆哮道。
女孩被吓得不清,身子一软靠在了身后盖着东西的塑料布上。
塑料布缓缓滑到了地上,露出了盖在下面赤裸的女尸。
女孩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男人像被扎了一样向后跳开。
尸体已经放了有些日子了,我本打算看着她慢慢腐烂,没想到几天时间没来已面目全非。
“该死的老鼠,又来偷吃。”我嫌弃的说道。
啮齿类动物就像是黑暗的宠物,怎么都躲不开。
“大侠,英雄,我们无怨无仇,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保证,我保证今天的事不会告诉第二个人,我保证……”
男人突然给我跪下了,声泪俱下,他很激动。
“她不就是第二个人吗?”
我看着瘫在地上的女孩。
“所以,人的承诺一点都不可信,呵呵”
想让人闭嘴,我的办法粗暴简单却最有效。
男人慌张的看向女孩,眼晴里多了一层东西。
女孩全然没有发现,缩在墙角盯着桌上的死尸瑟瑟发抖,好像生怕尸体会暴起。
“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你应该好好看看,这种机会可不多。”
“以后……以后,你要放过我们对吗?”男人哈巴着。
“也许吧,我还没有想好,不如我们先来玩个游戏吧。”我提高了声音。
女孩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和男人齐齐看向我。
“你看,你的手里还有武器,你可以赌一赌,用这个打死我,然后你们俩带上钱出去。”
“或者,打死你身边的女人,我放你出去。”
“我们谁都杀过了人,我也就不怕你去告我了。”我对男人说。
“可……可以不选吗?”男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女孩。
“你跑题了”,我说,“曾经有个男人不选,也在这里”,我说,“我把他的眼睛掏出来了。”
“还有一个……喏,就在这里了哦。”我指了指桌上的女尸。
“我选,我选”,男人惊慌失措。
“但现在我想换位了,嘿嘿”,我说。
“你”,我指着女孩,“该你选了。”
女孩低下了头,看着不远处地上的“武器”——那其实只是一根结实的木棍。
像是从茶几上卸下来的一条腿,一端倒戳着几根杂乱的铁钉。
这原本是男人拿在手上的东西,倒不失为一件另类的武器。
我猜那会打倒我的就是这东西。
女孩慢慢的,慢慢的从地上捡起木棍。
突然,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弹了起来,举着木棍就向我冲来。
“去你妈的,老娘跟你……”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我便一脚将她踹飞,她重重摔回了原先的位置。
“怎么样,这个老头还行吧。嘿嘿。”我对自己的表现比较满意。
女孩捂着肚子,那张鬼脸变得扭曲。
落地的时候,手机从她的口袋里摔了出来。
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希望一般将手机抓过去捏在手里。
用颤抖的手快速在手机上按了几下。
但随即,她惶恐的看看我,又沮丧的看看男人。
“要报警吗?”我笑道,“早告诉过你们没有信号,这下信了吧。”
他们一定没考过几次试,不知道要屏蔽手机信号其实很容易。
“换人吧。”我说。
男人看着女孩,没有作声,但表情似乎不像之前那般慌乱。
他摸过木棍紧紧捏在了手里,蓄势待发。
我皱了皱眉,将左手放进了裤兜。
“啊!”男人大喝一声,从地上暴起,完全一副拼命的架势。
我的神经立马绷紧。
然后让我始料不及的是,他并没有扑向我。
而是一转身,向着女孩头上全力一击。
“嘣”,一声脆响,木棍断了。
女孩闷声向一旁倒了过去。
铁钉从她的脸上一直划到头皮,撕开了一条长而深的伤口。
我看了看跌落在地上的木棍,铁钉上还带着女孩的一块头皮和一缕青丝。
“啧啧啧,你真狠。”我向男人竖起了大拇指。
男人手里还捏着半截木棍,半晌,又像是很嫌弃一样把木棍重重丢在了地上。
他又跪了下来,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
“我按你说的做了,我也杀人了,我们一样了老哥。”
“放过我吧,我给你磕头。”
“心寒吗?”我转向女孩。
她并没有死。
她的皮肉向外翻着,血从脸上和头上汩汩地往外冒,巨大的伤口使那张脸显得更加恐怖。
身体也在本能的抽搐,只有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男人。
那是近乎致命的一击。
男人似乎被女人的眼神吓到了。
他又一次捡起了木棍……
“你要干嘛?”我问。
“还没死透,我再补一刀。”男人的眼睛开始发红。
“等等、等等”我顿了顿。
“我想采访一下你,现在,你觉得她哪儿最让你害怕。”
“眼睛,眼睛,他妈的能把老子看毛。”男人吸着鼻涕,似乎很是亢奋。
bgo!完全正确。
看来不是我有病,每个人都害怕眼睛,该死的眼睛。
“那不如我们把这祸害挖出来吧。”我怂恿男人。
“啊?”,他有些犹豫。
“我的提议不好吗”我有些失望。
“好,好,好,只是……我拿什么挖?”男人有些机械,也有些迷惘。
“手指吧,那感觉……咝,你试试。”
我不想看到一个人最后那一抹眼神。
男人如烂草包一样慢慢躺倒在地上,呼通呼通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我把小刀放回左面裤子的口袋,然后将头转向女孩。
“他死了。”我轻声说。
她向我眨了下眼睛。
“以后跟我吧。”我笑着说,“你也看到了,他是怎么对你的。”
“只要你不嫌我丑,你看,还有钱。呵呵呵”
她的头扭了扭,似乎是想点头。
我能透过她那双空洞的美瞳下面,燃起了一把火。
是求生的欲望吗?
抑或是贪婪的欲火。
“那我们干点什么吧。”
她的腿细而长,身材匀称,比例适中。
真是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我再一次看了看女孩的脸。
看不出长相,但她的脸型很好。
发迹线的高低也合适。
鼻梁挺拔。
眼睛也很大。
应该是个美女吧。
女人顺从的扭动着身子迎合着我的手。
即使在这样的状态下,她的动作依然透露着娴熟。
我问她,“你怕我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怕我什么呢?是我的长相吗?”
她摇头。
我想她确实不会怕。
她扮鬼吓人,不就是在找这感觉。
但她能扮的只是那张皮。
人永远扮不了,人皮里包裹的那颗心。
复杂、肮脏、多疑、善变。
不到巨大的利益面前,你永远不知道心有多脏。
不到生死攸关的选择面前,你永远不知道心有多独。
“那你爱我吗?”我问。
女孩坚毅的点头,甚至还对我挤出一丝笑意。
爱是什么?
是你在暗夜里看到的一缕曙光。
还是我在举起刀时的一念之仁。
一念,一念。
一念地狱,一念人间。
我就是那个穿行在地狱人间的孤魂野鬼。
有人害怕,有人可怜。却绝不会再有人爱。
连我这样的人你都爱,你真是个烂货。
嘿嘿,嘿嘿,哈哈哈。
女孩惶恐地看着我,像只毛毛虫一样向着墙角蠕动。
每个男人都可以骑你身上,你的每寸皮肤都浸透着别人的体液,你的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别人的体臭。
而你……居然还不知廉耻的想要爱我。
“你配吗?你配吗?”
我心烦意乱。
咆哮着撕扯她的衣服,撕扯她的头发,撕扯她的。
等我冷静下来的时候。
女孩已经不动了,一双空洞的眼睛更加黯淡。
解脱吧,我说。
其实你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早在你决定出卖自己的时候。
你就已经该死了。
一个连脸都不要的人,你就不该出现在有亮光的地方。
去地狱吧,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我累了,走吧。
这儿留到明天再收拾。
否则以后的若干漫漫长夜,我怎么熬过。
我捡起地上的手,放在了桌上的胴体旁。
我俯身,抚摸她脸。
秀秀,你看,你都这样了,我依然对你不离不弃。
是不是比那些男人好多了?
是不是?嘿嘿嘿……
从暗室出来,我已一身臭汗。
幽深漆黑的过道不知哪又吹来一阵阴风。
仿佛能沁进人的每个毛孔。
我使劲地忍,但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伸手不见五指,我打亮了那支手电,在幽暗的通道里前行。
背后有呜呜的风声,也或许……
不是风声。
我的脚跟突然觉得沉重。
衣角有被拽住的感觉。
我停下脚步,理了理衣衫。
是你吗?我说。
长长的走廊里只有低沉的回声。
“恨我吗?恨就带我走吧。”
我们去喝孟婆汤,我们去过奈何桥,我们再堕轮回。
让胎盘把你洗净,我们竹马伴青梅,好吗?
只有风声。
那沉重的感觉也在慢慢变轻。
“婊子,你做了鬼都嫌弃我,婊子。”
我想流泪,却只有悲愤。
走吧。尘归尘,土归土,这就是我的命。
我继续前行。门外已是大雨滂沱。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