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十九回 死处生逢三尺地 绝境歌起九重天(其二)

清平世界 鲁南山 2314 字 2024-04-23

“你要说什么就说吧,何必要哭呢?”

“当时你们叫我一同来救灾,我本是不想来的,虽然我也记挂,担心灾区的人,可是我害怕。后来我想有了救灾的经历说出去也好听,人家也尊重,就是到了工作岗位上同事也得高看一眼,所以我才来了。”

吴子清着实吃惊,他没想到一直强势的江省竟如此脆弱,也不曾想到原来并不是所有人参加救灾都是出于对生命的怜惜和尊重,不过他也惊叹于灾难的威力可以让一个人直面自己并不光彩的内心。

吴子清感叹之余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不管怎么说,有江省那样想法的人一定只是少数。在人们听到地震发生的一刻,心中所想一定是对那些无辜生命的同情和惋惜,一定是对残酷灾难的痛恨和咒骂,这是因为人们心中存着最原始的善。经过沉思和揣测的行动已不具有善的价值,在面对其他生灵厄运的一瞬间迸发出的善的火花拥有世间最明亮的光芒。人类种族得以延续,地球万物和谐相处,社会秩序有条不紊都得益于善的功效。善的运行大多时候是隐蔽的,但是每当灾难来临之时,它总会显出自己的威力,如此看来,人类的未来是光明的。

吴子清想到这些竟笑了起来,高兴地想要找个人说说话。他转头看到了坐在河边的谭立言,他习惯了他的沉默寡言和呆若木鸡,此时为谭立言脸上变换的表情感到惊奇。若说在场的每个人都会悲伤和彷徨,可常业清在他的脸上还看到了疑惑和犹豫,这个家伙很少跟别人袒露心声,满脑子奇特的想法,此时不知又在思考些什么。

常业清此时正在望着远处绵延的山头发呆,那“3号姑娘”突然坐到了他的身边,用肩膀碰了碰他,笑道:“喂,小笨蛋。”

常业清被她吓了一跳,侧身看她时她正看着他笑。火苗映红了她的脸,左颊沾了指甲大小一块泥灰,头发卷曲蓬松,垂至肩部,微微笑起时,两腮微鼓,眉眼弯蹙,声音细小甜美,语调轻柔可亲,使人见了不由地生出怜爱之意。

常业清见她正在盯着自己,赶紧低下了头,笑道:“有什么指教?”

“我想问问你,这样一个人算不算笨蛋?”

“怎样一个人?”

“为了毫不相干的人,为了细枝末节的事,劳累自己,惹怒他人,耽搁功夫,浪费心机,这样的人算不算笨蛋?”

“嗯……”常业清想了想,说道,“算是笨蛋。”

“那你就是笨蛋喽。”

“为什么?”

“因为你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为了一袋毫无价值的垃圾,守在那里苦等。下了雨又把它搬进酒店的前厦,为此招来了保安的侮辱。差一点就赶不上同伴的车子,还要想办法把那麻袋安排妥当。你说的,这样的人就是笨蛋。”

常业清吃惊地望着这个女孩,瞪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言不发。

“我都看到啦,那时候我正站在三楼的阳台上。”女孩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又笑了起来,“真是一个大笨蛋,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让你见笑了。”常业清等她笑完才不好意思地说道。

坐在常业清身旁的韩采梅十分诧异于眼前这个女孩,围在火堆旁的这群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心事,都在为亲人,为自己,多多少少地担心着,至少他们会苦恼于当前的境地,担忧着明日的命运。而这个女孩,此情此境,此时此地,居然还能笑得如此开心,不是令人费解吗?片刻之后,韩采梅的思绪又回到了正轨,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她就没有停止过对晋欢的担心,这种担心深入骨髓,时刻萦绕,使她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眼前的工作中。晋欢的身影时不时地就会从她的眼前飘过,晋欢的笑声也常常在她耳畔响起,这些她心里极为熟悉的情境在少女时代曾经多次历经。忽然之间,她又讶异于自己竟然没有想起过郭谋忠,但是,同以前不同的是,她完全接受了自己的想法,不再挣扎,不再怀疑。那些美妙的感觉她不去排斥,那些关于背叛、不忠和质疑自己贞洁的想法也都不会再产生。心头意念,无凭无依,来来去去,任其游荡。倘若内心里的无数个“我”不发生战争,我又怎会沉浸在挣扎的泥潭中备受煎熬?我若不受这煎熬,我又怎知心里的“我”孰强孰弱?我若辨不清各方的强弱,我又怎能选出胜者?我若选不出胜者,我将跟从哪一个?

韩采梅既已明白了自己的心,她所担心的便同所有人一样了,那就是如何生存下来,并且走出去。就目前来说,如何取得食物成了当务之急。

几十个村里的老老少少无疑是所有人中最为凄惨最为沉痛的,哭泣已经成为最无力、最陈腐的发泄渠道,他们大多数都神情呆滞,面无表情,这平静的面容下掩藏着怎样的巨痛和压抑啊?家园丧失,亲人离去,前途未卜,性命堪忧。

连长的眼光时时扫过人群,对人们的状态洞若观火,他所担心的是灾民们失去生存的决心和意愿,经历了太过沉重的打击,人们容易听天由命,不再钟情于自己命运的主权。这样的夜晚,太容易让人联想到死亡。

“孩子们。”连长叫过了来时遇见的两个小孩。

“连长。”孩子们跑了过来。

“这山上可有什么果子?”

“这个时节有桑葚和山葡萄,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