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奔波劳碌之后,众人到了花间市,晋欢自然觉得万事万物新奇古怪,也不消多述。林雪飞一个人独自居住,因此要晋欢住在自己家。韩采梅交代,给他两天的时间要他整理头发,买几件像样衣服,然后来公司报到,与众人见面。
“谎言”杂志社是青峰集团旗下产业,处于青莲路和占竹路十字交界的西北角,从正面看,乃是一座弧形建筑,共有四层高,西侧、南侧街道分布着家具城、服装店、银行和超市,东侧、北侧街道上则是酒店、商厦、写字楼等等一类的建筑。杂志社一楼二楼是大办公室,一块块四五尺高的灰色隔板将偌大的空间分割得疏密有致,三楼是小办公室,共有十二个房间,每个房间里有三五个人,四楼则是韩采梅等管理者的办公室。
到了第三天,韩采梅早在一楼大厅等着晋欢,见到林雪飞推门而入,韩采梅问道:“晋欢人呢?”
“这不在后面吗?”林雪飞回头一瞅,并没有看到人,“人呢?”
座位靠近门口的职员们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就站在林雪飞的后面,随着林雪飞身体的转动左右躲闪,众人都掩面而笑,晋欢这才讪讪地从林雪飞背后走出来。
韩采梅一看,也禁不住笑出声来,他剪短了头发,穿着一身白色衣服,俨然一个小林雪飞。韩采梅小声问道:“你怎么这身打扮?”
“雪飞哥给我挑的衣服。”晋欢悄悄说道,“可是我并不喜欢。”
韩采梅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宣布:“这位是新来的同事,叫晋欢。”晋欢跟一楼的同事打过招呼之后,韩采梅又带他到了二楼,接着又去了三楼,最后才带他来到林雪飞的办公室。那里共有七个座位,座位之间的隔板只有一米高,所有桌面上都堆满了书籍和文件,有的整整齐齐,有的杂乱无章,有一个桌子上摆放着一小盆兰花。南面墙上有两扇大窗,靠东的窗子下方置着一个绿色的大鱼缸,可是里面一条鱼也没有。窗外的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格外显眼,树枝差一点就能触到窗上的玻璃,它的年岁可不小了。
晋欢扫了一眼,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林雪飞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个男子夹着文件夹走了进来,一张方脸棱角分明,头发有些发黄,略微比晋欢高些,大概二十六七岁年纪,面容冷峻,眉眼里透出些愁绪。
“这是新来的晋欢。”韩采梅向他介绍,“我告诉过你们了。”
“嗯。”那男子朝自己座位走去,头也没回,“欢迎。”
“这是刘问之。”韩采梅介绍,“我们的画家。”
“问之,有什么好问的?”晋欢心想,“这人也忒没有礼貌了。”
“咣当”一声,晋欢被吓了一跳,又一名男子打开了房门,其高大魁伟不在林雪飞之下,眼角倒竖,似有怒气积胸,眉头紧锁,如有怨懑在心,吐字铿锵,步伐稳健,真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这是周克新……”
“晋欢是吧?”韩采梅还未说完,这周克新便打断了她,“谎言杂志社也是能靠走后门进来的吗”
韩采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周克新不再说话。晋欢未曾想过他这样做是不是走后门,突然听到这样的话,甚是刺耳。
“粗鲁的大个子。”晋欢心里失落起来。
“晋欢!你来得正好。”晋欢听到这声音,心想这里终于来了个好人。说话的是一个短发女孩,圆圆的脸蛋,身材微丰,皮肤白皙,让人想起故事里的人参娃娃。晋欢正在高兴,她却接着说道:“终于来新人了,我们可以不用值日了吧?”
“倚老卖老,借势压人。”晋欢心里越发难受,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韩采梅。
“就这么办吧。”他没想到韩采梅并不站在他这边。
那女孩笑道:“你不会在怨我吧?”
“完全没有。”晋欢笑脸相迎。
“那就好,我叫傅枕云,是这里的文字编辑。”
“还是轮流值日吧。”晋欢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就在晋欢眼前靠近窗台的第二个座位上,一个年轻人抬起了头,原来他一直都在,只是被面前的一摞书挡住了。
晋欢见他面露平和,举止娴静,儒雅内敛,想必是个温良纯净的人。方才他不知在忙些什么,此时起身向晋欢致意。
“这才配做‘谎言’的人。”晋欢心里热乎起来。
“有你什么事?”周克新瞪着他,“别坏了规矩,菜鸟就是菜鸟!”
“这是常业清,是我们的文学家。”韩采梅结束了介绍,说道:“好了,就这样吧,除了出差的陈海润你都见到了。”
“这里只有六个人吗?”晋欢见办公室内有一个空位,因而说道,“那我就坐这里好了,反正多出一个座位。”
“我另有安排。”
韩采梅说完把他带到了一楼的一个角落里。
“哼。”晋欢想道,“比我家里好多了。”
韩采梅转身往回走,他拉住韩采梅说道:“采梅姐,我不喜欢穿白衣服,明天想再去买一件,你跟我一起去吧。”
“你已经开始工作了,以后不能随随便便,明天我可以让你出去,但是,我没有时间。”说完转身便走,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跟晋欢说道:“知道路吗?”
“你忘了?采梅姐。”晋欢笑道,“我可是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第二天傍晚,韩采梅接到晋欢的电话,他迷路了,叫她去接他,韩采梅哭笑不得,这一天她真的是抽不开身,便交代林雪飞去了。
“怎么还买衣服?”林雪飞下了车便问,“不是买了好几件了?”
晋欢怎么好意思说出实话,那些衣服全是纯白的,他不喜欢,只好说道:“有件衣服不合身,我回来换一件。”
“那走吧。”林雪飞说着就要打开车门。
晋欢看着这步行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不肯回去,央求道:“咱们玩一会儿吧。”林雪飞是极少来这种地方的,可是既然自己的小兄弟开了口,也不好回绝。
“雪飞哥。”晋欢向被他落在身后的林雪飞喊道,“你看,前面吵起来了。”说完便凑过去观看,只见一群穿着妖娆的少女将一个女孩围在中间,不停推搡着,那女孩只低着头任凭他们叫骂。
“孔复兴,她是我的,就凭你?”说话的女孩顶着一头红发,唇红似火,眼皮乌黑,眼里如狼一般发出绿光,气焰嚣张,泼辣无理。
那女孩既不反抗,也不闪躲,一句话都不说。
“小狐狸,敢抢我的男人,老娘不揭了你的皮。”
又喊道:“老娘不使点手段,你不知道老娘的厉害。”
晋欢实在看不下去,便要上前阻止,有一人却先他一步。那人带着眼镜,身材瘦弱,颧骨突出,看他样子有气无力,双眼却炯炯有神,身体前倾,疾步如飞。
那人赶到了那群女子旁边,拍了拍红发女子的肩膀,问道:“姑娘你多大了?”
“你是哪里蹦出来的?”那女子没好气。
“看你的样子似乎没我大?”
那女子松开了女孩,扬起下巴问道:“你是谁?”
“你都称自己老娘,那我岂不成了老爹?”
“你来找死的吧?”几个女孩走到了男子身前。
“我可不愿意做老爹,西门庆才是老爹。”
“你他妈是什么东西?”红发女子举起手要打他。
“姑娘你要打我吗?”那男子微笑道,“怕是你不敢。”
那姑娘一巴掌打在他脸上,眼镜应声而落。晋欢又要上前,被林雪飞拉住:“且看一看。”
那男子捡起了地上的眼镜,微笑道:“我知道在你的手触到我的脸的那一刻,你已经后悔了,但你碍于面子不好收手。刚才你又想替我捡起眼镜,不用的,我近视不是很厉害。你看,我的镜片不是很厚,我现在没戴眼镜,看到了一个更真实的你。对了,说到这里我想起来,颜色其实都是骗人的,比如你看到的是蓝色,狗看到的是白色,你说哪个真?哪个假?”
几个女孩张大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他,红发女孩骂道:“你是不是神经病?”
“关于神经病,姑娘,每个人都是神经病,这是千真万确的,你以为把石头当成馒头,把大树看成士兵才是神经病吗?不完全是这样的,兢兢业业,埋头工作的人是神经病;志向远大,心怀天下的人是神经病;寻找真理,钻研求索的人也是神经病。总之,天才是神经病,笨蛋也是,女人是神经病,男人也是,走着的,站着的,躺着的,坐着的无一例外,街上的每个人都是神经病,你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只要他回答不是,那么他就是神经病。”
那女孩向他竖起了大拇指,转身带着其他女孩走开了,受欺负的女孩也在不经意间失去了影踪。林雪飞笑道:“海润,你回来了。”
“雪飞。”陈海润听到了林雪飞的声音,赶紧走上前来,被一个男孩差点撞倒,踉跄着拥抱了一下林雪飞,戴上眼镜凑到晋欢脸上:“这就是那个……什么……晋欢?”
“是的。”
陈海润正要拥抱晋欢。“海润。”林雪飞说道,“在你拥抱他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谎言’出事了?”
“你该检查一下你的钱包是否还在?”
“哎呀,真是的。”他在身上摸了摸,“掉了还是被偷了?”
“刚刚小男孩撞你的时候,你的钱包被身旁的小女孩顺了去。”
陈海润回头就要追,林雪飞拉住了他。
“干什么?”
“你看到了吗?”林雪飞问晋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