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杂志》。”郭谋忠说道。
晋欢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摔,桌子一颤,差点把碗筷震下来,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郭二叔骂道,“死孩子,一点没礼貌。”
晋欢站起身来,笑道:“原来您老人家的客人竟是我素未谋面的老友。”
“坐下,你还吃不吃饭了。”
“怎么讲?”郭谋忠和韩采梅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年轻人。
“谑词砭世情,戏语刺谎言。谎言杂志,创刊三年,骂尽人间丑恶,讽透世态炎凉,立意公道,育养正气。”晋欢越说越带劲。
“那怎么就成了老友?”韩采梅笑问。
晋欢继续说道:“对于贵刊,每章必览,读到好的地方,我就会拍掌点头,钦佩文章的见识和思想,读到不好的地方,我就会摇手皱眉,接着说出自己的观点和见解,这不正是两位老友的切磋和交流吗?”
“我说你成天不干正事儿。”郭二叔说完这句话,觉得不对劲,改口说道:“你看人家的书,也学学人家的本事。”晋欢全不理睬。
“那你认识里面的人吗?”郭谋忠问道。
“不认识。”晋欢回答,“我只知道林雪飞。”
“你知道林雪飞。”韩采梅笑道,“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我当然知道啊。”晋欢笑起来,说道,“他蓄起胡须就是关云长,举起宝鼎就是楚霸王,舞起□□就是岳武穆。”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郭谋忠呵呵笑道:“他马上就要来这里了你知道吗?”
“真的吗?”晋欢高兴地跳起来,双拳不停地在胸前上下挥舞。
郭谋忠继续说道:“他们听说过栖凤山的大名,知道是我的故乡,非要让我带他们来这里采风,正好我借这个机会回来看看三叔,林雪飞因为一些事耽搁了,用不了几天就会到。”
“你能带我们去山上看看吗?”韩采梅问道。
“好啊,反正我也没事。”晋欢求之不得,“你们先休息两天,我们这里很多好地方。”
“听说你们这里有一座黑峪山,我想去看看。”
“那里可万万去不得,那是狼山,祖辈流传的大森林,我带你们去栖凤山,紧挨着黑峪山,可是那里有人种田,放羊,伐木,所以狼是不敢去的,你知道,人比狼可怕得多。”
转眼间,饭局已散,星夜降临,郭二叔给二人安排了住处。晋欢兴奋地一夜不曾合眼,半夜爬起来,将下巴搁在伏在窗台上的两臂上,瞪大眼睛望着深邃清澈的夜空。他猜想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不是孤单的,不管距离多么遥远,总有另外一颗星在与他对视,向他微笑,给他安慰,不管那颗星的光芒多么暗淡,他也总能透过纷乱迷离,闪耀烁目的星群发现她,告诉她,她拥有全宇宙最漂亮的光辉。他们分隔两地,亿万年不曾变动,但是,只要还在对视,他们就会继续闪光。
这几天晋欢整日和韩采梅他们泡在一起,给他们讲些村里的奇闻异事,带他们到田野里、小河边游览,弄些山菜野味给他们吃,连小伙伴们都不理睬了。
按照约定,这一天他们该去爬山了。天刚蒙蒙亮,郭二叔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披上汗衫出来开门,嘴里嘟囔着:“谁啊这是?下地也没这么早。”
“还不出发,待到何时?”郭二叔一开门,六七个年轻人齐声叫喊,郭二叔退了两步,完全清醒过来,拿起一把铁锹追赶出来,人群哄地散开,各自跑到老远处笑起来。
“郭二叔。”众人笑道,“您老受惊了,快请客人出来。”
郭谋忠和韩采梅也早已收拾完毕,听到动静赶了出来,将气冲冲的郭老拉进院里。
“兔崽子,今年的葡萄、苹果谁也别想吃。”郭老伸了个懒腰,“老爷子我补个回笼觉,骑马坐轿,不如睡觉啊。”
看见郭老进去,一群人又聚拢过来,韩采梅问道:“他们都是谁?”
“他们呀。”晋欢笑道,“他们有一个响亮的大名,叫做无名小卒。”
“你才是小卒。”一个人说道。
“我是将军。”另一个说道。
“我知道了,你是車,你是炮。”众人嬉笑着,蹦跳着,歌唱着跑开去,晋欢回头喊道:“你们还不快跟上。”
要跟上这群后生着实不易,再加上天气炎热,到达栖凤山下小磬湖畔时,两人已经大汗淋漓。他们走下水坝,踩着堤上露出的青石洗了洗脸,这才有兴致一览周围的风景。
山是一种神灵,立于厚土,顶于苍天,手持天工石斧,身穿绿甲战衣,风吹不破,日晒难摧,亘古不变地伫立在那里,守护着敬畏他们的村民。栖凤山三峰相连,主峰巍峨高耸,两侧连峰雄伟挺拔。其山势奇峻,宛如峭壁之上展翼欲飞的雄鹰。山巅云生雾绕,似有若无,岩石争奇,青松竞怪,一阵南风袭来,松涛声起,呼呼作响,几只飞鸟盘旋在高空,叫声传来,悠远绵长。山腰以下便是农民的庄稼地,花生,地瓜,玉米,一片茂盛的景象,犹如一条条绿色巨龙盘山而上。山下便是小磬湖,湛蓝澄澈,水波微荡,一只鱼鹰掠过湖面向远处飞去,留下一圈圈扩散的水纹。
栖凤山以南便是黑峪山山脉,绵延起伏,峥嵘崔嵬,随处都是兀立的高峰,其奇险壮美,清秀明丽,更在栖凤山之上,只是那里时常有狼出没,人们看到深翠的茫茫松海,顿感阴森可怖,不敢稍近。
韩采梅心想,能够长久地住在这里,也不枉此生。沉思之间,看到一艘小船缓缓漂来,一位白发老者悠闲地坐在船头,左腿蜷曲,右腿随意地伸展着,握着一只酒壶的左手懒散地搭在左膝上,低垂着头,身子随着小船晃来晃去。
“杜爷爷,好大一条鱼。”晋欢喊道,他和他的伙伴们跑到了闸门楼子上。
那老者并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哪里有大鱼?”孩子们都伸直了脑袋往下看。突然,晋欢一把将当中一个小伙子从闸门楼子上推了下去,“扑通”一声吓得韩采梅捂起了嘴巴。她转眼又笑起来,这一定是他们常玩的把戏,郭谋忠则在一旁直摇头。
“这条鱼还不够大吗?”楼子上的孩子们笑开了。
水里的孩子指着晋欢说道:“好你个晋欢,你等着。”
孩子们突然都跑到堤坝上抱起杜老爷子昨日割的喂鱼剩下的杂草一股脑都朝水里的年轻人撒去。那孩子却一头扎进水里不见了踪影,众人都瞪大眼睛搜寻着,隔了许久,他却在杜老爷子的船边露出了头,大声喊道:“想坑我,你们这些狗崽子太嫩了,哈哈哈。“
“杜老爷子。”年轻人扒着船沿笑道,“狗崽子们把你的草都洒了。”
杜老爷子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杜爷爷。”年轻人晃了晃船头,老头子依然没有动静。
“杜爷爷死啦。”他叫喊起来。
这可把众人吓坏了,只有晋欢有些狐疑,他们问道:“你看清楚了吗?”
“都僵了。”那孩子在水里哭起来,“看样子死了很久了。”
“别哭。”郭谋忠说道,“把船划出来。”
“对,往屋子那边划。”韩采梅吩咐道。
“没有桨。”
晋欢和几个伙伴全跳进了水里,其余的人都沿着堤坝向岸边的房子跑去。
晋欢几人将船推到了岸边,郭谋忠和几个年轻人一齐把船拉上了岸。杜老爷子向后仰去,摊倒在船上,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鼻而来,接着却响起一串轻微的鼾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个酒鬼。”郭谋忠笑着跟韩采梅说道,“倒像你们的周克新。”
韩采梅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长吁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