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六年里,她就这样日日跪在榻畔,喂他服汤送药。她那个年纪,跪在他床边还有些不够高,要挺直了腰板,才勉强把勺子送到他嘴边。那么小的孩子,从来没有怨言,只是心心念念的盼着他快点好起来。她的祈愿,每一个都成了真,只有她自己……
眼前,媛婍还能微微伏下身子,那么近的看着士彦,比那时候已经好多了呢。
“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士彦回来了么,士彦,你回来……”兰灵儿的声音打断了兰心的思绪。看到士彦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她本想唠叨士彦的话,也都被吓了回去。
“娘,你怎么也过来了……都是我不好,扰得大家都睡不得了。”士彦正张开了嘴在喝媛婍递过来的一勺水,见她来了有些窘迫。他想爬起身,可挣扎了半天,只能徒劳地放弃了。
“你别起来,别起来……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伤成这样了娘怎么能不来看看。晚上都没吃东西,我先去给你熬些汤水,别饿坏了身子。”兰灵儿看他面色惨白,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忍看下去了,急忙出去吩咐厨房做饭。
“彦哥哥,你多喝点水,我给你加了好些蜂蜜呢,甜吗?”媛婍仍然跪在床边,满怀期待的看着士彦。
“甜,媛婍对哥真好。”士彦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又喝了几口媛婍喂给他的蜂蜜水。
这丝丝甜味,也顺着喉咙蔓延到五脏六腑。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门又被推开了,刘伯满头大汗地引着大夫进来。
兰心看到了药箱,想起了士彦的嘱咐。她想牵媛婍起来,温言道,“小姐,大夫来给二少爷看病了,咱们先出去吧。”
“我不走,我要在这陪着彦哥哥……”媛婍拉着士彦的手,不肯起身。
“媛婍乖,你先回去,明天白天再来看哥。”士彦附和道。
“可我想在这陪你……”媛婍坚持着。
“小姐还是回避吧,少爷的伤口,老夫得剪去身上粘着的衣服,才能清洗干净,如果有女眷的话,这,实在是不方便啊。”大夫一看士彦竟然还捂着被子,就明白是怕这小姑娘看见,于是下了逐客令,好尽快帮他处理伤口。
媛婍听了大夫的话有些难为情,这才万分不舍地跟着兰心走了出去。
不等大夫吩咐,林枫一个箭步上前,帮士彦除去了被子。当一大片伤痕纵横交错的呈现在眼前时,饶是经验老到的大夫,也被吓了一大跳。
万幸还没有伤口发炎,丫鬟此时也已经把热水送到了门口,大夫赶紧打开药箱,小心地用剪子剪开了衣服。
刚刚结痂的新鲜伤口,重新渗出了血丝。大夫拿着沾过酒精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擦遍了士彦全身的伤口。一盆清水,很快就被染成了血色。纵使动作熟练,也仍然扯动了伤口。
在这期间,士彦承受的疼痛,也一点儿不亚于再受一次军法。他怕媛婍听见又要伤心难过,死死地咬着嘴里的毛巾,哼都没哼一声。
大夫也不由称赞道,“少爷不愧是司令的儿子,真是硬气。这皮开肉绽虽不是什么致命伤,受的人却最是遭罪,少爷竟能一声不吭的忍下来,实在是让老夫佩服。”
林枫知道士彦心意,把那盆血水端出门去偷偷倒了。回来的时候,大夫已经替士彦包扎妥当,正在收拾药箱。
他不放心地跟林枫嘱咐道,“一会儿止痛药熬好了就给他服下,晚上好好睡一觉,三日之内不准下地走动。这样好好将养的话,不出一个月应该能好了。”
临出门,大夫又三令五申,告诉他们切不可盖被捂着,尤其头天夜里要让伤口吹吹风,早点儿结了痂才好的快些。
林枫谢过大夫,就送他到出门了。
回来时,正碰见兰心端了清茶和鲜果进来。
兰心倒了杯清茶,送到士彦嘴边,“二少爷好些了么,喝些淡茶水吧。亏得你这么多年了,还不肯告诉小姐,其实啊,你根本不爱吃那些甜腻的糖果点心,你……”
“兰姨说得什么呀,媛婍喜欢的,我就喜欢。她高兴,我就高兴了。媛婍从小就舍得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给我,我很珍惜。若是说开了,怕她会失落。我喜欢的,挺好喝的……”被戳破了心事,士彦掩饰似的转移了话题,“媛婍她去哪了,睡了么?”
“哪儿睡得着呀,在厨房给你熬药呢,你们两个,真是……”
士彦更觉不好意思了,“我这样……是不想让她过来,兰姨费心了。”
“你们俩从小感情就好,刚才我们起身到门口,其实是小姐非说有人敲门,还说是你回来了。没想到你们二人心有灵犀,竟至如此之深。”兰心想起媛婍今晚不安的预感,打算试探士彦一番,“二少爷对小姐,想必也有同样的体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