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出了律所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罗奶奶那儿。
自从昨天去看了罗奶奶,她就一直放心不下。她想要带罗奶奶出去逛逛,和邻居们聊聊。
初心感觉罗奶奶变了,不似从前那般开朗热情了,她虽然未失本心,却压抑沉闷。仿佛她放弃了一切,人生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初心知道她的心里一直守着陈爷爷,但持久战始终会让人的意志消弭殆尽,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直至永恒的记忆。十年,二十年,也许你还在坚守,但自己的心却早已失望了。初心比任何人都清楚,心里的伤是最难愈合的,因为她经历过,确切的说,她正在经历。
初心来到楼下的时候,顺便到隔壁阁楼叫了李伯伯,因为她没法把罗奶奶和轮椅同时弄到一楼,所以只能请李伯伯帮忙。
李伯伯全名李洪福,也是这一带收租的。五六十年代的时候,这一带原本是以前基建场的民工宿舍,而住在这的也都是基建场的员工。后来基建场被收归国有,国家便把这里分给了员工。按人均分,罗奶奶老两口和李伯伯全家被分到了隔壁。后来陈爷爷走了,罗奶奶怎么都不愿意搬回去和儿子住,和李伯伯做了快一辈子的邻居。
到了现在,租客越来越稀少,好多老人收不到租,都随着子女回去住了,只剩下罗奶奶和李伯伯还没有搬走。他们相互扶持也有将近四十年的时间,虽然不同住,却心同在。
初心敲了敲李伯伯的房门,半天不见人来开门。而屋里的李洪福正在听录音机,声音放得大,没听见。于是,初心朝窗户望了望,拉长嗓子喊了声“李伯伯”,李洪福才缓过神来。他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待看清了来人是初心,才急匆匆的从摇椅上起来,连忙开门给初心。
李洪福一开门就拉着初心进里屋,然后倒了杯白开水给她。初心坐在老式的沙发上,然后拿起冒热气的开水泯了一口,说:“李伯伯,近来一切都好吧?”
李洪福忙忙叨叨的端来许多花生瓜子,推到初心面前,然后坐在椅子上说:“还不就那样,我们这身子都埋到半截黄土里的人了,怎样也是过。你呢?做了大律师忙吧?好久都没来看我和老罗了。”
初心放下水杯,愧疚的说:“也不是什么大律师,但事儿还真多,都是些琐碎的小事。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和罗奶奶的。”
突然,李洪福皱了眉,然后声音低沉的说:“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老罗,前不久摔了腿,感觉丢了魂似的,一直闷闷不乐。说自己没用了,整天把自己关在阁楼里。前些日子,小祁来过一趟,让老罗回家住,可老罗拗呀,怎么也不去,祖孙两还吵了一架,这几天也没来了。”
初心听了,揪心极了,但还是隐忍着说:“李伯伯,你跟罗奶奶都邻居四十年了,这么多年,多亏你照顾了。”
李洪福连连摆手,他和老罗一直以来从来不谈什么照顾不照顾,都是互相扶持。可他是打心眼里尊重和理解老罗,当初老陈走的时候,老罗硬是一声不吭的守着。到现在,也快有二十年了,心里眼里都没有忘记老陈。
这样的感情,让自己很是感动。
初心打破沉闷的气氛,皱眉的看着李洪福说:“那吵了一架之后,陈祁就没回来过?”
李洪福听着初心询问的口气,多少是有点生气的。于是帮着陈祁说道:“这也不能怪小祁,这么多年,老罗的儿子女儿忙得顾不上她,亏得有这么个孝顺的孙子。这几天,估计小祁也是忙得抽不开身了吧,也都是大人了,谁还没个忙处。”
初心瘪了瘪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李洪福又一句话勾回了此次来的目的,他边拿衣服边说:“咱们呀也没什么好争论的,谁是谁非没那么重要了。老罗呀,现在最需要的是打开这里。”看着李洪福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初心也没在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和李洪福一起出了门,到隔壁去了。
初心一整天都陪在两个老人身边,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到罗奶奶以前跳舞的地方散步,听歌。她和李洪福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然后到长凳上坐了下来。三个人虽然坐在一起,期间却一语不发。
迎着微潮沁润的秋风,望着悠远开阔的天空,都各怀心思。
初心想到那时候刚来上海的时候,每个月交了房租,连早餐都吃不起。可她每天出门时,房门外都摆好了早餐,虽然只是一个白煮蛋和一个生煎。可她知道那是罗奶奶对自己特别的爱。
当了租客两年,罗奶奶给她每个月吃的东西比自己每个月缴的房租还多。那时候,每天清早她总是能听到罗奶奶轻叩自己房门的声音,就好像上小学时奶奶每天叫醒自己的声音。那么轻,那么小,却足以让人精神饱满。
那时候,初心上学唯一的动力就是每天早上奶奶轻声的呼唤,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人盈盈的笑脸,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小时候的初心认为自己最爱的人就是亲人,直到遇到司徒,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坚持了十多年的爱,在司徒面前,竟可以随时崩塌,断然不顾。
也正因为司徒,初心才明白。原来,爱竟可以如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