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是能谋天下的谋士,六哥是会打胜仗的军师。所以四哥在北城陪王伴驾,六哥只能在茶馆里面做个跑堂。”
“嘿你这丫头,少食茶馆这堂你四哥他就跑不了。”说着唱起了琊岭的七个师门,“德和天下君子道,坤以简能风月门。止戈为武睽豫道,悬壶济世神农门。观世不语临渊道,止于至善亢龙门。更有一门名希声,希声门下有旁门。大智如愚是正道,智周万物纫水决。入世出世七门道,为舟作楫渡野人。”
玖天风道:“‘大智如愚是正道,智周万物纫水决。’说是这样,但是四哥的很多做法却像流氓的行当,只是这些流氓行当用拟旨的那套文绉绉的说辞一说,往各处落下去,着实把这破烂江山收拾得不错。”
蒙屯见牙不见眼地说道:“俺听说了,前些日子四哥为了收地学着以前哪个皇帝把那些侯爷家的半大小子都封了王,说这样他们大了以后互相干仗就不用咱们收拾了,结果好说不说地遇上了个生不出孩子的王妃。四哥愣是拿做法事当引子,把乾凌观的一批风月姑子给送了过去。带去点的香烛不是檀香是蓝鲛香,把老王爷直接折腾得蹬腿了。嘿,这下也不用等他的娃子长大了,直接齐活。”
小二道:“四哥拜的是希声门正堂堂下,讲得是大智若愚,行事看起来荒唐无道却总是直击七寸,这一点上我不如他。当初若不是四哥做大局部署,那明堂上的龙椅可是没那么好坐的。”
“小二哥哥的纫水决也不是一般人修得的,战机部署上比四哥机灵。其实比起正堂的大师父,偏堂那小老头智周万物那套反而更得小九心意。”
“这琊岭上下也就只你敢这般唤我那师父,话说师父的纫水决修得真乃出神入化,我的功夫只在‘柔’,师父的功夫却是‘韧’。我遇事可保全自己,师父却是蓄他人之力于不动神色间还彼之身。”
“所以说小二哥哥的师父境界还是不如大师父,”玖天风道,“这可不是小九说的,是未晞斋以前那个神叨老头儿说的,他说希声门大师父是真的上善若水,小二哥哥的师父一心想着以牙还牙,乃是旁门左道。”
小二笑道:“老斋主所言不虚。”
“其实上善如水没什么好的,”玖天风扁了扁嘴,“还不是怕四哥负责鲛石的事情出了差错才叫小二哥哥驻守小鬼门的,这四哥别哪天看我值钱,再把我给卖了。”
蒙屯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一口喝干杯里的茶戏谑道:
“小二哥你当初不在前岭不知道这桩事,俺们四哥这人读了大半辈子的圣贤书全他爷爷的读进狗肚子里去了,邪性得很。那会儿我和小九还在前岭,有个人要花一大票金银买俺大哥的命,找到了俺四哥手底下的人,想要挑拨离间……那人不愧是我四哥调教出来的,当场他就把定钱给收了。”
天风也笑着说道:“听说那小兄弟拿了钱乐呵呵地就找哥哥们邀功来了,说白给关上赚了一大笔银子,仰着下巴颏就等着领赏。”
小二也笑道:“哟,这咱四爷还真会调教人,知道要干拿钱不干活,只是这小喽啰怕是还不了解他家四爷爷。”
“那可不是!俺四哥听说这事当场一拍桌子,乍一起来给俺三哥都吓一跳。四哥一把抢过那定金的银票就揣怀里了,然后拽着他手底下那人就出了门,把俺三哥晾在太师椅上直楞眼。”
玖天风又接口道:“谁能料到四哥是嫌手底下这人只拿了定金回来,把尾款落下了。他叫人把那买凶的人家叫来,说一天之内不见尾款就把这事告诉咱们大爷,还说到时候自己肯定得奉大哥的命谁给的钱就杀回去。把买凶那人吓的,赶紧凑钱补齐了尾款。最有意思的是后面,大哥自然是要对想害自己的人赶尽杀绝,可是四哥不许他,说答应了人家的事情不能不做数。四哥当时说了,咱们要是杀了他属于毁约,可他要是自己死了那咱们也没办法。就在江湖上撒了帖子,说他家藏了大量龙绡和鲛骨,没过两天他家就被抄干净了,连条狗都没剩下。”
三人笑得更加欢畅了。说话间楼上下来一个人,是昨日从鲛漓湖回来的,他见楼下这样热闹便抱了抱拳出声询问。小二笑着起身问客官要什么,那人说伙计们抱怨屋里冷想讨个火炉,小二便上楼给他置办去了。下来的人见玖天风在堂里便没急着回房,坐到了桌前说要讨一杯水酒。蒙屯听了大手就伸过去要给人家斟酒,被天风一巴掌拍了回去,亲自伺候了那人一杯。
“邬爷,您去的时候我没见到您,怪可惜的,您这个时候您去鲛漓湖作甚?您说您要是腿脚慢一慢晚两天回来,岂不是要冻在戈壁滩上?还要等开春化开了,小九才能去捡你们回来。”
邬爷哈哈一笑,喝了酒答道:“这还不是因为我们掌柜的,咱尾派的生意这几年不好做,鲛尾越来越不好剥,掌柜的就想找找别的路子。可你也知道,这盐铁的生意全叫北城收了去,再没有什么比得上开泉坊赚钱。泉客做久了,咱掌柜也就看不上其他的那些买卖了。”
“这个自然,能做泉客的都是真正的英雄豪杰,这曾经沧海难为水,当了英雄的人哪还看得上旁的?那小九刚刚在后院看见的那些坛子就是大掌柜的路子了吧,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宝贝?”
“没什么宝贝的,就是些鲛漓湖的水。”
“鲛漓湖的水?这小九就不懂了,那玩意儿也不能喝,要它作甚?”
“谁知道呢?过去咱们捕鲛回去总要打一些湖水,过戈壁的时候好能给给鲛人沾一沾身子。前些日子伙计们刚赶湖回去,买鲛的都还没上门呢就有人过来把剩下的水都给买走了,也没说要湖水做什么。后来又有不少店家也登门要买,我们掌柜的就想了,开门做生意,有主顾要就不能叫人跑空,便让我带人趁着天没彻底冷下来之前再走一遭。谁知道这老天爷说翻脸就翻脸,一路上冻坏了几个坛子,我们兄弟几个都险些没折在路上。”
“掌柜的真是不疼人,来邬爷,您再喝杯温酒。咱们蒙大厨前些日子新酿了碧鲛酒,小二已经在后面温上了,过会儿给伙计们送上去。”
又闲话了几句小二就下楼来说炉子已经填好,邬爷便告辞天风上楼去了。小二下来后去后厨拿了一坛酒,双手按在坛子上微微运气,不大会儿坛子仍旧冰冷,可里面的酒却温热了起来。
送了酒回来,小二见堂里剩下蒙屯一个人呆坐着喝酒心中一惊:
“怎么回事?小九到底是去沐城了?”
“才刚说尾派突然要买鲛漓水肯定是有啥阴谋,就说要去宫里头找她二哥报信。”
小二却难得地变了脸:
“你说刚才好不容易劝好了……你说这话你也信?你怎的不拦她?”
“俺说你这人也是,人家不愿意见不愿意见你非得叫人家见。见完了她伤心你就痛快了?”
“你这憨货!我会不懂?北面来的消息,十弟在四哥那里虚晃一招,其实根本就没来岭上,保不齐这会儿人就在沐城。我就是怕她撞过去才百般劝她去中岭,叫她找点事做好别多想。”
“一直不都是你左一句又一句地明里暗里叫她去劝老十吗?你这能怪俺吗?中岭来消息你咋不告诉俺?再说咱九妹妹啥时候听过咱们的话,你越劝她不是越拧?这可怎么话儿说的?哎呦,这可怎么话儿说的?”
“算了,早早晚晚的事。”
小二没再说话,用力推开了紧闭的窗牖,打着旋儿的风携着冷雨寒冰砸向了窗棂。风带着雪撞进屋里,炉火着寒“噗噗”地作了几声响。
“这场雪,算是把琊岭搅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