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福克勒斯,他带来了《俄狄浦斯王》。”

金妮说得简单,但哈利立马反应过来了。就是在这个狂欢节的悲剧竞赛会上,索福克勒斯要击败他的前辈埃斯库罗斯,俄狄浦斯要超越普罗米修斯,开始探索个人力量如何与命运斗争。

明白过来后,哈利开始在暗地里叹息,扭头看看金妮带笑的侧脸,依然白皙,依然年轻,但那双眼睛……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哈利复又开口:“俄狄浦斯有多少种结局?”

像是听到了感兴趣的话题,金妮笑了一声——快活的,然后掰着手指开始计算:“挺丰富的,被钉在十字架上(《圣经》),被毒死在戏中戏里(《哈姆雷特》),病死在拉曼查的旧床上(《堂吉诃德》),身中八颗子弹倒挂在街垒上(《悲惨世界》),困死在通往城堡的路上(《城堡》),等待在只有一棵枯树的荒原上(《等待戈多》)……”

哈利嘴角挂着浅笑:“所以其实只有一种结局。”

“两种。”金妮也笑,“哲学式的自杀。或者,所有没有自杀成功的虚无主义者都变成存在主义者。”

哈利琢磨了一番这句话,然后苦笑:“看起来还是无路可走的样子。”

金妮认真地盯了他一眼,眼睛亮亮的:“但我们还是要渡河。”但我们还是要将荆棘刺进胸膛。

见哈利还是郁郁,金妮干脆挥手拨开密林,将好友拉到剧场外围最高的看台上,场上歌队正在合唱,观众们全都睁大眼睛,拉长耳朵。

“你知道的,我们最早的故事就是神话,然后,从宗教的仪式,也就是酒神祭祀中,我们生出了悲剧和喜剧,再往后——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批评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唯美主义,象征主义,表现主义,后现代主义,超现实主义……”一连串的主义让金妮涨红了脸,但眼中依然带笑,“但从来都不曾解决一个问题。”

“存在的意义……”哈利轻声道。

“是的。只要时间依然存在,我们就可以消解一切意义。所以从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到卡夫卡的k,到巴塞尔姆的白雪公主,我们对生命意义的探索走到尽头,依然在时间面前碰壁,于是到最后,连‘求索’这个动作也被肢解,消除了意义。”金妮弯起嘴角,“于是故事走到尽头,只剩下文本与符号。”

哈利揉皱了一张脸:“所以我们必输无疑了?”

金妮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乌洛波洛斯如何了?”

“他受了重伤,被摩耶囚禁了。”简要解释了两句,哈利也没有隐瞒时间囚徒的自杀倾向,“……我们的所剩的时间并不多了。”这可真是个悲怆的双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