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将剑随意搁在桌上，看到他发呆许久，身前的书页一直停留不动，连冬风携来的霜竹叶落满桌台，也丝毫不觉。想了想，剑客笨拙地伸出手拎起书册，往外边抖了抖，再原模原样地摆到他面前。

带着微微不满的少年音掠入耳中，青葙子恍惚的神思终于回到现实，眼中映入一张俊俏僵冷的面目。青葙子似是才知他归来，恍然道：“好友，你回来了。吾只是想起半月前那名孩童。许久不见了，不知素日如何。”

当时与他言谈，青葙子便发觉他极其聪慧成熟。那娃儿手环舍利，应是个有佛缘的，问他姓名来去却答不知。青葙子很喜欢小娃娃，但是自己又不懂照顾，便询问了他的意见，将他送到一所禅寺里去了。

剑客早听他详细说明此事，有些赌气，他怀疑青葙子对谁都那么好性子，不差他一个。

“好友怎样了？”青葙子合上书，不解地问他。

其实剑客的表情很单一，笑就是笑，怒就是怒，更多时候都是冷着个脸。但是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的心思其实也很单一。

剑客微敛剑眉，却道：“吾没有。”

“可是好友都将眉头皱起来了。”

剑客伸手揉了揉眉心，一边仍道：“吾没有。”

青葙子顺他言语，轻和笑道：“好吧。”

剑客眨了眨眼睛，收回按在眉间的手，用惯用的冷傲音调提起新的话题：“吾带了东西给你。”说话间，手掌一挥，列出许多脑袋大小的坛子来。

五六个坛子，都用红纸麻草封得极好。但凭这模样，青葙子认出，这是酒。

剑客道：“吾听人说这是‘好东西’，拿来给你看看。你猜这是何物。”

青葙子顺势问他：“不知。还请好友不吝告知。”

剑客盯着他许久，似是在确认什么。

“吾真不知。”青葙子用澄澈干净的眸子对着他，内中浅笑。

剑客随手掀开一坛，顿时浓烈酒香腾然四溢，熏得青葙子忍不住皱起秀眉。

“他们说这是‘酒’。”剑客道，“现在这个叫‘关外白酒’，是豪杰壮士专饮的酒。你要试试吗。”

青葙子不会饮酒，他也从不饮酒。眼见剑客递来的一大坛，连忙道：“不可。”

“嗯？为何？”剑客问。“吾觉得不错，才特地带给你的。”

好友有心，用心纯然，他方才毫不犹豫地拒绝，确实很伤人心。青葙子感到好友有些委屈，又道：“吾自然相信好友品味。只是饮酒当用杯盏，你看。”

青葙子取出两只犀角杯，接过白酒，各自倒了一半。

剑客道：“是这样吗。你说的一定没错。就这样好了。”

“嗯。”青葙子应了一声，看着剑客拿起一盏，凑近了嗅。

然后，昂首饮尽。

一口干。

果不其然，首次接触酒水的剑客被灼烈的白酒激得面颊泛红。

“好友你！”青葙子也是大惊，赶忙去顺他背脊。剑客在他面前总是没轻没重。

这一刻青葙子开始担心，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好友又把自己折腾坏了。

剑客感到腹中烧得厉害，口中喉中都火辣火辣的。只这半杯，他清世无尘的身上便染上了酒味。

“吾无事。”剑客压下胸内古怪高热的感觉，接着又开了第二坛。

青葙子：“……”

剑客沉默地看了那坛酒液许久，再次做出惊天骇世之举——这一回直接捧着坛子饮了。

好不容易分开这一人一酒，剑客已经不大好了。步伐轻飘，皑皑白雪也踩出棉花一般的质感。青葙子知晓他这回是醉了。

剑客觉得自己还能再喝，但是那坛酒已经被青葙子收去了。自以为深思熟虑之后，他闪身扑向桌上。青葙子料他一先，横身阻拦。剑客来不及停下动作，撞了满怀。

青葙子问：“……好友你当真喜欢？”

剑客不闹了，抬起头望着他，有些憋屈。

“喜欢啊。”这个东西真的能让他不去想烦心的事。“所以你为何要拦着吾。”

“……这些酒水参杂了许多东西，不似原本纯真。好友若真心喜欢……青葙可以学着酿给好友。”

虽然他不喜酒水。

剑客抓着青葙子的衣襟，将它蹭得有些乱了。

神游八极，却还是回答：“好。”

忘清明动了动手臂，觉得一阵酸痛。勉强撑着自己，却见不远处，君行歌也缓缓坐了起来。

“诶呀，朋友。咱们这算不算是，‘同生共死’过了。”

这是君行歌醒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