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来,还是她是楚氏的女儿比较好。纵无携手,总好过一生陌路不是么?且这玉京宫城本就是世上最华美的囚笼,她是那般跳脱飞扬的性子,又怎如飞鸟折翼一般困于这禁宫囹圄种呢?虽是这么想着,但萧锦棠心头却越发不是滋味儿起来。然就在此时,门页又被轻轻敲响,寿康站在门口轻声道:“启禀陛下,水备好了,还请入浴。”
寿康这一唤让萧锦棠回过了神,念及方才所思,萧锦棠不禁心道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一面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一面推门而出,寿康已在门外捧着大氅候着了。萧锦棠并未披上大氅,而是快步绕过转廊月门往自己寝宫走去。
眠龙山上的禅宫虽有些简陋,然该有的格局却依旧五脏俱全,他的寝宫虽离主殿不远,但更临近山侧,殿内虽不大,然却浴房、书榻、寝殿分得明确。为免水汽入了内室,浴房单独设在了寝殿西面临窗的拐角上。见得萧锦棠回了寝殿,殿内随侍的宫人纷纷见礼告退这是伺候萧锦棠的宫人们心照不宣的默契,谁都知道当今的陛下不愿旁人服侍着沐浴更衣。
这委实是个怪癖,莫不是陛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然随侍萧锦棠的宫人们只敢在心低有所猜测罢了,毕竟陛下若何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妄议的。而萧锦棠却却知自己并不是不习惯让他人服侍,而是因为每次他脱下衣物时,那肩上狰狞刺眼的烙印就在提醒着他那段屈辱晦暗的过往谁又能想到,当年的皇子如今的圣上竟会被打上奴隶烙印呢?
袅袅的水烟自香柏木的浴桶里蒸腾而上,新熨平整的衣物被齐整的挂在了屏风外的架子上,新贡上的沉水香燃在小炉中,将辛辣暖融的香气燎上架上衣袍。萧锦棠缓缓褪下外衫,正要解开中衣时却忽听得屏风之侧的窗户传来奇怪的响动。听得动静,萧锦棠不禁眉峰一皱,他心道今晚晴夜无风,这又是哪儿来的动静。
他抬步绕过屏风往窗户边走去,只见着窗棂上缓缓冒出了一个树杈影子,那树影子见得有人来了窗侧,更是摇的耀武扬威枝叶乱颤。萧锦棠见状一愣,旋即只觉心下竟好似空了一拍。他慌忙推开窗,还没出声便见着蹲在窗沿下的楚清和忽的从地上窜跳起来。她趴在窗沿上笑嘻嘻的摇晃着手中的树杈:“怎么眼睛睁这么大呀?看我回来看傻了么?是不是特别惊讶我回来啊?”
萧锦棠还沉在乍见之喜中没反应过来,听得楚清和连珠炮似的发问一时竟不知从何答起。楚清和见萧锦棠这般呆头呆脑的样子笑的更是开心,她探过身子细细打量了他两下,眉峰却是一挑:“这才戌时半刻左右……你这是打算沐浴歇下了吗?”
萧锦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只身着中衣,他慌忙低头想整好衣服,却又听得楚清和笑道:“瞧你这样,还没沐浴吧?今夜上元玉京不夜,再过两个时辰城里还要放烟花呢!你快些去换好衣服,我带你去玉京城玩!”
“啊?去玉京?就你跟我?”萧锦棠这才反应过来,他看着楚清和雀跃的目光,忽的意识到楚清和的出现委实太过蹊跷堂堂麟懿郡主,来个眠龙山不是理所应当的么?即便她要见自己,也该堂堂正正的走门才是。且寿康一向机灵,见了楚清和来,定会第一时间来向自己禀告。就算是自己正在沐浴不便见客,寿康也会命人尽心侍奉,亦不会让她躲在这窗户后挨着冻敲窗子。
“不然呢?”楚清和冲着萧锦棠眨巴眨巴眼睛,笑的像只狡黠的狐:“难道要喊我哥?他才不会放我们去妓馆喝酒呢!”
“……去哪儿?妓馆?”萧锦棠终于明白了楚清和为何跟做贼似的躲着见自己,感情她是打着想跟自己一同喝花酒的念头。她不是在躲着宫人们,而是在躲着楚麟城。想这麟懿郡主要带着当今圣上去烟花之地寻欢作乐,这事儿要是让楚麟城知晓,用脚想都知楚清和要被说教一顿。念及至此,萧锦棠微微敛下眸道:“可我若是这么走了,好似跟做贼一般。”
“什么做贼?你走的光明正大!你可是皇帝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大周都是你的,还有谁能管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