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荇……”葛卿轻吐出这两字,心里像是被狠狠戳了个洞,恐惧与愧疚倾泄而出。巨大的无力感顷刻击碎了她表面的硬气,一行晶莹自眼底流出,瞬间浸湿并角发丝。
华锋虽没听清她说了些什么,但一看到它颓下去的神色,知道这死丫头已经服软了。他向来吃软不吃硬,又想到上官荇既是清乐的弟子,必然跟她师父一样精通医术,以后就可以把葛卿这个又麻烦又缠人的小霸王转嫁出去了。于是颔下的山羊胡都柔顺了下来,取出自己的汗襟子拭去她眼角的珠泪。
“话说回来,这古书还是当年你师父留下来的。依我看,扈仙师,虽然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但必是位高人无疑。尘世的功名利禄有什么好?要我说,成亲后你就带着唐国的那位公主一起跟你师父修行去。若能成就大道,长生不老,总强过战场上刀口夺命的动荡。”然后趁着葛卿要张口申辩时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药饼子。“我知道你不服气。这药对嗓子好,什么事,先把药吃了再说……”
葛卿嘴里被塞了个药饼子,吐又吐不出来。她自小怕吃药,满嘴的苦涩味呛得她难过。“又来了……”葛卿心中哀叹。作为侍奉过她祖父、父王以及她自己三代魏王室的宫廷第一御医,华锋俨然把自己当成葛卿的半个家长。与姨母一样,他也坚持不懈地逼迫着葛卿做那些他们自以为对她好的事,偏偏葛卿对这两人还没有一点办法。
嘴被堵着说不出话,脖子也不能动一下,女将军睁着被药味呛出水花的大眼睛,颇有几分楚楚可怜。华锋却很满意她这种任凭欺负的状态,谁叫这孩子平时总不听他的话呢。捋了把胡子,老头继续替葛卿规划着她美好的人生图景:“上官公主既是清乐的弟子,想来也有些修行底子。到时候你们小俩口一起升仙,啧啧,真可谓是神仙眷侣……”
心底的苦涩蔓延上来时,嘴里的药似乎也没有那么苦了。葛卿垂了眼眸,刚才还在眼眶里打着转的水花被这么一挤,没有出息地又流出来了。一想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葛卿就失掉了所有争辩的勇气。与上官荇相处了那么久,她知道,那个外表上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内心的渴望其实与一般小女儿家无二。上官荇所求,无非就是一个陪伴。
血脉的天赋外加师父传授的心法,这些年,她的身体越来越强大。葛卿本以为,在家国天下和陪伴爱人之间,她是完全可以做到二者兼得的。直到……
口中的汁液滑入喉间,清凉的感觉让她想起镰刃上的那片白光以及利器划破血肉的绝望。她真的,没有多么强大。
“差点就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呢……”她在心底自嘲,“连个诺言都守不住……葛卿,你又有什么好骄傲的呢?”
将最后的药渣咽下,葛卿声音清晰了许多,语气却更低了。“华爷爷,您说的我会考虑。另外,我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忙。”
类似的话华锋也不是第一次说了,愣了愣,欣然开口道:“难得这次你能听进去……那好,什么事你说,老夫一定尽力办到。”至于葛卿答应的是不再替朝廷效力还是随师父修仙,老头没细想。
“西戎这边的战事也快结束了。我的伤,您老有没有办法快些治愈?”
华锋沉吟,“这个怕是不好办,我尽力就是了。快的话,大概也要一两个月吧。”
葛卿神色黯了黯。
“莫不是担心自己回去,脖子上的伤口会吓到那位唐国公主?”华锋点头,露出一个老菊花般的笑,“难得你有心。老夫会调配些药物,遮盖你伤口的味道。隆冬时节天气本就寒冷,穿得严实些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