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何沉光望他一眼,道:“你倒很沉的住气。”
花满楼目不能视,看不见三世为人的人精这一眼里抛出的无边风月,但他却又像是神奇地“看见”了一般,泛白的脸上晕起淡淡赧色,叹了口气。
他本就处于一半是个少年、一半是个男人的年纪,这样一叹气,就又像个十足的少年了。
他确定又不确定地说:“你不会走的。”
何沉光已经将手上剥好的橘子吃完了一半,方才半点没有喂上花满楼一口的意思,果然贯彻了后者对他“照管伤患起居”能力的怀疑。现在,她突然舍得放下她剥好的橘子,俯身凑近了花满楼,在他耳边答非所问地低声道:“你已是我的人了。”
她说话时齿颊间漫出淡淡橘香,猝不及防地沁着了身边人。花满楼忽然醒悟了这橘子气味甚好,未及细思,就觉唇边一凉,一瓣橘子被送到了他的口边。
因为有伤员在,车马行得不免慢些,免得颠着了花满楼,众人回到小楼时已经艳阳高照了。
小楼的主人和客人在外惊险了数日,楼中的花木却依然岁月静好。何沉光在那株已经开谢了的垂枝碧桃前站了一会儿,见这无知无觉的花树在阳光下舒展得恣意,忽而心无杂念起来。待她骤然回神,后颈已被日光晒得微痛,这才察觉到自己已然放空了许久。她心里陡然生出些怪异之感,最后毫不留恋地最后望了桃树一眼,转身走回了小楼。
藉着“照管伤患起居”之便,何沉光其后过了一段能够清净练功的日子。陆小凤见诸事已毕,立刻脚底抹油,继续做他的浪子去了;王怜花不愿久居,很快也回了洛阳,只留下一个老仆继续“医治”她的毒症,每日汤药不辍,除此之外,一切都再顺心不过。
她每换一具身体,都是天赋非凡,这本就不是自然安排,而是她做久了厉鬼的好处,这一次也并不例外,哪怕过了武学开蒙的年纪,剑走偏锋起来仍是事半功倍。她一身逆练的合断真气进境神速,短短十数日间已经将心经给练圆了;但她只求自保,尚不想冒着经脉走岔、变成痴呆的危险再继续下去,平白浪费了这具好身体,是以转而琢磨起她前世没练全的外功来。
她这般白日里绕着花满楼打转、夜里背着人练功,与过往的人生相比,竟算得是难能可贵的平心静气,以至于她甚至开始疑心自己倘若再这样“活”下去,或许真的能成佛往生、再不复轮回也说不准。
直到半月之后,唐王世子遣人送来了贺她生辰的礼物。
藩王世子赠予情人的礼物,无一不是精致昂贵。礼物由王府侍卫押送来,一路上众目睽睽,几口泥金画漆的箱子高调无匹,照得花满楼朴素的小楼都金光闪闪起来。王府的排场,南阳城里上至耋耄老人、下至黄口小儿,皆无有不识,这阵仗引得四围邻人忍不住探头探脑不提,与这些昂贵礼物一同来的,还有一盒从洛阳来的“小心意”,送礼之人是王怜花。
何沉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世的生辰是哪年哪月,更不关心自己还有几载芳辰可贺,倒是被这一堆礼物给凉凉地点醒了:她想要立地成佛,似乎还早得很,眼下还有一笔账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