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去,就意味着她想退出陆屹楠的视线,想要珍惜眼前人,抓住“谢舜名”,两个人好好地生活。
若是去了,就意味着她放不下仇恨,她要将陆屹楠绳之以法,她往后的生活注定不能平静。
恰当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心内科的办公室门口一闪而过。
矮矮的身形,四五十岁年纪的老妇,她走路的姿态略显怪异,和钟可情记忆中一个人影渐渐重合。
钟可情眉头一皱,心下一惊,放下入场券,慌忙跟了出去。
谢影尘回医院的时候,发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住院医师们都去了病房,医局长去了急诊科,另外有两名教授在给一个外国籍病人做支架手术,负责值班的季子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影尘耸了耸肩,百无聊赖地翻动着谢舜名桌面上的物品,无意间发现他抽屉里藏着的一个精美小盒子。
盒子外观包装来看,都是商场里的一级品,谢影尘隐约觉得这里面应当放着一枚求婚用的钻戒——
谢影尘的手握着这盒子僵持了许久,打开还是不打开让他很为难。他从小接受着西方的教育,非常尊重别人的隐私,但他只要想到这盒子里可能藏着谢舜名和钟可情的一段过去,他就忍不住想要去挖掘。
许是好奇心作祟,他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个巴掌大的小礼盒。
出乎意料,那并非什么戒指,不过是两条挂坠。挂坠看上去很平凡,一条是太阳图案的,一条则是小草图案的,简单至极,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什么怪癖?居然喜欢收集这种女性化的挂饰……”谢影尘“啧啧”叹了两声,不由摇了摇头,觉得很没劲的样子。他虽然看上去邪肆狂狷,不按常理出牌,事实上他骨子里很守礼法,不是他的东西,他不会去拿。
谢影尘合上礼盒,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刚想要关上抽屉,突然看到了一沓文件。厚厚的一沓文件,用深蓝色的文件夹夹着,文件夹上还贴着标签——血友病史。“血友病”这三个字似乎有一种魔力,很快就吸引了谢影尘的注意,让他移不开视线。
鬼使神差地,他抽出了那一份文件夹,小心翼翼地翻开,而后细细地扫着里面的内容。这厚厚的一叠a4纸里面记载的,全都是跟血友病相关的资料,这些资料的深奥程度远远超过了大学课本上写的,其中附带了国内外各大医院的手术案例,虽然没有成功的案例,但谢舜名用红绿交织的荧光笔,将整个页面上标注得密密麻麻,足可见他对此十分上心。
一个心内科的医生,为什么会关注血友病这种遗传病呢?
谢影尘虽然不是医生,但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大部分时间在医院里面度过,对各科的范畴还是有所了解的。据他所知,血友病这种不治之症,应该属于血液科的范畴。血友病属于遗传性凝血因子缺乏,一旦撞伤、擦伤,都很有可能造成流血不止。轻微的血友病并非致命的疾病,但血友病至今没有完全根治的法子。
正当谢影尘疑惑之际,一张病历从文件夹中飘了出来。
谢影尘捡起病历,当即被病历姓名那一栏所吸引,白纸铅字,这是医院机打的病历,姓名栏赫然写着“谢舜名”三个大字,而诊断内容,则是确诊为血友病患者。
谢影尘脑袋一轰,慌忙翻到背面去看签名。谢舜名飘逸的大字印在病历末尾处,字迹清晰,并非作假。
难道……
谢影尘像是陡然明白了什么,心里头不由一阵酸楚。
这样说来,十年前谢舜名带着关静秋突然出现在美国,并非偶然。他所嫉妒的亲弟弟,其实从来都没有背叛过姓钟的那丫头。他自以为是的肤浅爱情,其实是放手、是成全。
谢影尘内心五味杂陈。有那么一刹那,他羞愧至极。同样是身患恶疾,弟弟谢舜名显然比他这个哥哥更坦荡。
合上文件夹的刹那,他不经意间又瞟了一眼谢舜名的签名,“谢舜名”三个大字上面的几棵小草当即吸引了他的视线。
谢影尘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三两步冲到钟可情的办公桌旁,翻出她的签名来一看……“季子墨”三个大字上方画着一抹高高在上的太阳。
太阳象征晴天,与可情的名字同音;小草代表校草,说得正是谢舜名自己。
谢影尘复又翻出谢舜名抽屉里的小礼盒来,握着礼盒里的两串挂坠,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钟可情紧跟着那个熟悉的背影,沿着楼道,那个妇人直接上了三楼心外科。她手上捧着一罐东西,朝着陆屹楠的办公室走去。
钟可情分明记得那个走路姿势,她的心揪成一团。
殷氏端着熬好的银耳莲子汤,推开了陆屹楠的办公室大门。
彼时,陆屹楠正在伏案写字,听到动静,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瞧见殷氏那种熟悉的脸,有些厌恶地垂下头去,继续写字。
“陆医生,这是今天的汤,您趁热喝。”殷氏将汤罐放到陆屹楠的办公桌前,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大小姐已经知道错了,陆医生就去看她一眼吧。”
陆屹楠一如既往,一声不吭地写字。
殷氏觉得这么磨着也不是办法,忍不住冷笑一声道,“陆医生,你若真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就不应该这么对待大小姐!你在大小姐的婚礼上当场悔婚,原本就对不起她了!你口口声声说,悔婚是因为她堕胎,亲手杀死了你们的小孩儿,可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以大小姐的身体,很难平安生下那个孩子。在你眼里,大小姐的身体不过是你的实验器具,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她?又凭什么对着她发怒?”
陆屹楠神情僵住,握着笔的手终于停滞不前。
是的,其实他很清楚,rhob阴性血的孕妇,很难平安生下那个孩子,更何况钟可欣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她若坚持要生,就算他和童谣合力,也未必能护她周全。
他悔婚,纯粹只是不想娶她而已。
他对钟可欣的感情极为复杂,与其说不爱她,倒不如说没有那么爱。钟可欣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窗外的钟可情目光冷锐地死死盯着那个背影,脸色变得异常地难看。
殷氏的声音就如同一个可怕的魔咒,唤醒着她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回忆。
六年前,浑身是血的陆惜月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刹那,钟可情的世界瞬间昏天暗地。她曾经无数次回想,如果那一天陆惜月没有发生意外,她会不会和陆屹楠闹到今天的田地。
也许他们之间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但也不至于要彼此厌恶到骨子里吧?
陆屹楠唯一的妹妹死在钟家,并且就死在钟可情面前,鲜红的血液从她汩汩流出,她口中意识迷糊地喃喃喊着“大嫂,救救我”,可钟可情只能眼睁睁看着,看她的生命在她面前一点点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