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谣接过手机,将那条短信一个字一个字练出来:“陆屹楠,你是有多贱,放弃一个守护你多年的女人,去娶一个亲手杀死你亲身骨肉的钟可欣——”
短信的下面还附了一张图,是钟可欣做人流的手术同意书。
乍一看,这短信确实是以童谣的口吻发的。再看那一张手术同意书,就更让人联想到她了。童谣是妇产科主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资料放在哪里。当然,死去的钟可情除外。
“呵……呵呵……”童谣轻笑出声,“陆屹楠,你这回真是枉做小人!”
陆屹楠顿时一愣,眼眸微微眯起,“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童谣眉目一挑,笑得癫狂,“钟可欣这码子事,我还真不知道!你仔细看看这单子上的日期,那段时间我去f市人民医院交换学习,人家是有心要避开我,我还没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远在千里之外,能洞悉a市发生的一切?”
陆屹楠的侧脸埋在阴暗之中,薄唇抿成一线。
流水一般的歌声从座驾前方的音响里传出,已经是凌晨一点,这是钟可情生前最喜欢听得节目《夜色温柔》。女播音员放了一首歌,是trademark乐队的《onlylove》,原本是男人的歌曲,女人用嘶哑的声音唱出来,倒别有一番滋味。
此时此刻,陆屹楠的脑海里突然晃过一个荒唐的想法——或许,钟可情根本没有死。
“触景伤怀?”童谣冷哼一声,毫不顾忌地关掉了音响,扯着嘴角道,“陆屹楠,这可真不是你的风格!”
陆屹楠的脸上明显闪过几分不悦,但他没有说话,像是懒得开口。人,永远都是失去后才觉得可贵。可情不在了,他细细回想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觉得自己真像个禽兽,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禽兽,借着女人一步步上位的禽兽!
童谣见他一直不出声,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次得罪的是钟家,钟家那两口子虽然出国多年,但若是他们想要追究,你恐怕没好果子吃……”
“那又怎样?”陆屹楠禁不住一声冷哧。
童谣觉察出他的异样,讽刺道:“笑话!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该不会是想放弃吧?”
陆屹楠点燃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轻轻吐出,整个车子里便布满了烟雾,人与人之间也看得不那么清晰了。
他突然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看着童谣,问道:“如果我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么?”
童谣被他一句话震慑住,一颗心忽上忽下,面色吓得惨白。她如今已经是流光医院妇产科的第一人了,好不容易才混到今日这个地步,他却轻飘飘地跟她说放弃,从前那些事情若是全部抖出来,她不敢想象,她的人生会崩塌成什么样子……
陆屹楠见她被吓到,忍不住嘲讽道:“呵……当然来不及了。人死怎么能复生呢?上天就是在惩罚我,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它总是让我拿别的东西去换。而我这个人又贪得无厌,一次次地跟它交换,以至于我心爱的东西一件件离我而去,先是我母亲,再后来是可情,还有我的两个孩子——”
陆屹楠神情落魄,看上去真的是累了。
要想成为一个好人,并不难;但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并且一点点羞耻心都没有,其实根本不可能。他帮可情和可欣做换心手术的时候,曾经发过誓,他一定会救回可情,可是当他拿着最新研制的药物去救她的时候,她已经……
“可情的那个孩子……”童谣望着他,欲言又止。
陆屹楠闻言,突然抬起头,眸光一变,对上童谣的视线道:“谣谣,我虽然不爱你,但是我信任你,可情的孩子是交给你处理的,我不希望出任何差错。”
不爱她,但是信任她?
呵……这在童谣听来是怎样一种讽刺。
童谣到嘴的话突然收回,抿唇发狠道:“已经处理干净了。”
“什么?失手了?!”钟可欣望着殷氏,手死死握着纸杯,很快就将纸杯揉碎,杯中的水溢出来,流了满地。
殷氏垂着头,面上有几分愧色:“大小姐,这次全怨我,是我安排得不够妥善。”
“奶娘!”钟可欣眼下青黑一片,很明显好几日不曾睡好,“六年前的事情就要浮出水面了,你难道不怕么?!我们要快点除掉季子墨,免得夜长梦多!”
殷氏面色一变,严肃道:“大小姐心里头着急,我都理解。但,眼下季子墨身边有个男医生陪着,跟得很紧,我们不好下手……”
“医生?什么医生?”钟可欣眉头一皱。自打被陆屹楠悔婚,她听到医生两个字就会变得极为敏感。
殷氏一愣,道:“姓贺,叫贺迟,是季子墨的家庭医生,据闻是加利福利亚大学毕业的,家里是f市的一个中层家庭。但是,我找人调查过他,网络上现在能查到的资料全都无法考证,我们依照他在流光医院填写的家庭住址去过f市,那户人家姓张,根本不是姓贺。”
钟可欣蹙眉:“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季子墨,身边居然还藏着这样深不可测的人物。我听说贺迟挂名在流光医院,要不要我安排一个人监视他?”
“不用,”殷氏眉头一抬,“现在万万不可打草惊蛇。就这是绑架案来看,季子墨的智商并非我们想象的那般低下。我们对付她一个已经不容易,千万别再去招惹贺迟。”
“可是——”钟可欣恨不得现在就将季子墨弄死,好毁尸灭迹。
殷氏的嘴角缓缓勾起:“大小姐,你别担心。这次虽然没能弄死季子墨,但季子姗母女趁机入住季家,季子墨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没那么好过!”
季子姗是个胸大无脑的主,很容易受人煽动。季正刚将她藏在外面养了十多年,素质教养自然不能跟季子墨相比。遇到这样难缠的人,想必季子墨也无暇分身,去揭露六年前的真相吧!
“奶娘,买凶杀人也好,借刀杀人也好,我只求季子墨快点消失!”钟可欣目光毒辣,那眼神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叫任何人看了都要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大小姐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殷氏面容平静,眼底闪烁着精光。其实弄不弄死季子墨并不重要,只要让她永远没机会开口,就算是她开了口,也没人相信就行了!
殷氏心中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但这一次,她并不想告诉钟可欣。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守住六年前的秘密。
季子姗这一昏迷,整整躺了两天,醒来之后浑身叫疼不说,还动不动当着季老太太的面,问钟可情:“子墨妹妹,我占着你的房间,你不会介意吧?你要是介意,就告诉我,我搬出去。”
钟可情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笑眯眯道:“子姗姐姐,爱躺多久就躺多久,我当然不会介意。很快就要高考了,我只是担心子姗姐姐的身体……”
季老太太笑道:“正刚不是说了么?上次二十三校联合模拟考,子姗拿了全市前十的名次,已经被c大提前录取了。参不参加高考,根本就不重要了。”
“是么?”钟可情的嘴角缓缓勾起,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季子姗的脸。上回季子姗确实拿到了提前录取的名额,但因为作弊嫁祸的事情,她的名额被取消了。钟可情知道季老太太不清楚此事,所以故意提及……
季子姗的目光躲躲闪闪,一惊一诧的,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老太太。
“我怎么听说,c大最终在长郡高中只录取了一个人?”钟可情挑眉望向子姗,“子姗姐姐,你应该也清楚此事的吧?”
“我……”季子姗心头一跳,被她呛得哑口无言。
季老太太面上露出几分疑惑:“怎么?被录取的人难道不是子姗么?”
钟可情缓缓一笑,“奶奶,被c大提前录取的那个人你也认识。是……”
季子姗强自镇定,可心里头已经是暗潮汹涌,再看向钟可情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古怪,让她不觉不寒而栗。
“是张小蝶!”不等钟可情说出来,季子姗就迫不及待地先认了错,“奶奶,先前冤枉子墨妹妹作弊,只是一个误会,可学校偏要深究……我认栽!我成绩不差,再考一次,照样能考上c大的!”
季老太太脸上的笑容立马就挂不住了,蜷紧手指,报以冷笑:“但愿你能成功!”
说罢,她砰得一声重重关上房门,转身离去。
钟可情望着不打自招地季子姗,忍不住觉得好笑。
季子姗面色铁青,压抑着心头怒火,死死盯着钟可情,仿佛下一刻就会冲上来,掐断她的脖子。
钟可情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摁在了床头,凌冽的目光扫过她的眉眼,“乖乖躺着,别再摔伤了脑子!”
说罢,她也潇洒离开。
“你!你……”
季子姗瞪着她的背影,一口怨气堵在喉头,难以泄愤。她随手抓起床头一本厚厚的字典,就朝着门口砸去——
恰逢江美琴端着刚刚炖好的汤进来,钟可情一个闪身,江美琴则被砸了个正着。
哐当一声,江美琴劳心劳力炖了两个多小时的鸡汤,全洒在了地板上。她的额头刚巧被字典砸中,很快便红肿了起来。
钟可情突然转过身来,故意露出几分不悦道:“江阿姨,子姗姐姐,你们小心点,别弄脏了我的房间——”
江美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死白死白,她猛得回头,盯着钟可情,目光凶狠地恨不得当即将她吃掉,钟可情却微微一笑,越过一直愣在原地发呆的江美琴:“江阿姨,我累了,要回房间休息,劳烦让一让。”
“妈——”等到钟可情走后,季子姗一个委屈,当即哭出声来。
江美琴一脸死灰色,冷眼对着她,指责道:“你太沉不住气!作弊那件事,我刚刚在门外都听到了,你就不该承认,只可惜我来不及阻止你!”
季子姗一脸茫然,“那我能怎么办?我不说,季子墨会说出来的——”
“她若是说出来,就会让季老太太觉得她对此事耿耿于怀,显得她小家子气。从你口中说出来,那是正合了她的心意!”江美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怎么生了你这么笨的女儿?!”
季子姗闻言,也不再忍受,瞪着愤恨的目光望向对方:“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妈?!”
“你说什么……”江美琴难以置信地望着她,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居然会跟她顶嘴。
“我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的妈!”季子姗瞪着血红的眼睛,哭诉道,“你为了你在季家的地位,居然狠心将我从二楼楼梯口推下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季子墨根本就没碰到我,推我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