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典守者不得辞其过

晟有余年 日照龙鳞 1416 字 2024-04-23

在叶昭校的新王府喝了几口茶,看着也要到正午了,母亲一上午没看到自己想必有些担心。再三推辞掉叶昭校的挽留,叶昭俭起身告辞。

叶昭校吩咐管家从库房拿出几只人参道:“昭俭,皇兄如今封了王,但也只是孑然一身,这些钱财补品根本用不完。我自幼丧母,宫里也只萧姨一人真心待我,这盘人参你务必带走。以后有什么用的到的地方,尽管打招呼。”

叶昭俭看他说的情真意切,不收反而不好。也不再客气。

王府里就有备用的马车,叶昭校今天不打算再进宫了,找了个车夫再三叮嘱要把叶昭俭安全送到皇宫。告别叶昭校,叶昭俭便回去了。到了宫里,见过萧嫔。没想到叶昭校带叶昭俭出宫时候已经派人通知了萧嫔,因此除了问了几句叶昭俭去了哪里,也没说别的。

叶昭俭挑着宫外热闹的给母亲讲了一遍,至于青楼这种,自然不足为母亲道也。接下来的几日,叶昭校一直没有进宫,叶昭俭也只能在宫里看书解闷。不过在闲暇时候,叶昭俭常带着些恶意揣度是不是自己皇兄又去了青楼。

这天皇帝要来东宫考校太子,因此一大早太子就带着叶昭校,叶昭俭二子和东宫妃子等在外边。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太阳都已经冒头了,皇帝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

叶昭校不知道昨夜是不是又劳累过度了,一副黑眼圈,困的哈欠连天。正在大家站的腿麻腰酸时候,一个小黄门匆匆跑了进来,“陛下车架已经入东宫了,马上就到”。听完这话,众人立刻恢复了站姿,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很快,皇帝就到了殿前,不过人群中却多了一副车架,这是谁?叶昭俭不由有些好奇。泰昌皇帝已经继位四十余年了,少年时的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中年时的励精图治早就被抛开了。

如今的晚年已经不再想多看一眼国事了,转而想着能多享受几天是几天。因此自去年便改元泰昌,今年是泰昌二年。泰昌帝肥胖的身躯,艰难的从御撵上下来,几个小太监连忙上前扶住。

不过后面的马车上竟又跳下来个年轻点的胖子,不过肥胖程度比起泰昌帝有过之无不及。太子看着后面的胖子满脸阴沉,原来这就是当今陛下最心爱的皇三子福王。只是他封地在河南,燕朝祖训藩王无旨不得进京,不知道福王这次来操的什么心。看来今天的考校不好应对了。

思考间,皇帝已经站稳了,太子等众人纷纷跪下请安。

泰昌帝挥手让众人起来,道:“今日朕考校太子被福王知道,非要来看看,跟着他这个太子哥哥学习一二。太子可不要藏着掖着啊。”太子脸上笑称一定尽力,心里却是冷哼一声。福王此来怕是专门看笑话的了。

福王在父皇后边看着太子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惬意至极,任你便是太子,还不是不如本王更得圣眷。再说你这太子能不能当到头可说不好了。

让太子众嫔妃都各回各宫,泰昌帝却让两个皇孙留了下来。步入书房,泰昌帝看太子书房大多是些经史类,还有些农林书籍,心里其实有了几分不喜。原来泰昌帝近些年来一直信奉道教,学得便是清净无为,因此对这些儒生所写的书便不太喜好。福王眼尖,一眼看出父皇想法。上前一步道:“太子哥哥果然有储君风范,所学所看无不是正道书籍。小王一看,便觉得自己常常诵读的黄老学说比太子差的远了。”

太子有些诧异,不知道福王给自己说这些好话是什么用意。神宗却是把福王的话听到了心里,果然自己这个幼子才像自己啊!只可惜你为何不是长子,不然这太子之位定然是你的。想到此处,心里对太子更多了些厌恶。随手翻开一本论语,泰昌帝道:“既然太子如此酷爱儒学,不知对这句智者上善若水怎么看呢。”

太子虽然不是学问大家,不过也算是跟不少大儒学习过。略一思考道:“上善若水本出自老子。水似德,其流也卑下,然必循其理,此其义也;浩浩乎无屈尽之期,此似道;流行赴百仞之嵠而不惧,此似勇;至量必平之,此似法;盛而不求概,此似正;绰约微达,此似察;发源必东,此似志;以出以入,万物就以化洁,此似善化也。水之德有若此,是故君子若水。”这回答算是不错了,看来太子确实读熟了论语,还读了些老庄,泰昌帝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

身为太子只会读书自然是不够的,泰昌帝捡着最近几件朝政问了问太子。

太子对这几件朝政早就知晓了,可自打文震孟提醒过以后便藏拙在东宫。如今父皇问起,太子也只是挑着关键地方说上几句自己想法,有些细节地方故意不提。泰昌帝听太子说的还算不错,只是有些细微之处还是马虎。仔细提点了几句,场面一片和谐。看的福王心里酸的像喝了碗醋。今天考校算是告一段落了,泰昌帝虽然对太子还是不太满意,不过能到这种程度也算不错。殿外一阵风起,似乎要下雨,想着下午还要和几个道长炼丹服药,泰昌帝呆不住了,吩咐左右准备起驾。

不过泰昌随身太监黄锦却哭丧着脸从外边进来,道:“陛下,刚才大风掀坏了御撵的抬杆,还望陛下稍后片刻,马上换好。”泰昌听的心里一阵烦躁,因为自从修道后神宗便将自己视为真龙天子。但凡些许天气异象都能想到上天预兆上去,风吹龙撵不是好兆头啊。

泰昌怒呵道:“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孰之过与?”泰昌帝自幼也是饱读诗书,并且喜欢炫耀才学,他说的这句话出自《论语·季氏》,意思是:老虎犀牛这样的猛兽从笼子里跑出去了,龟甲玉器这样的宝物在匣子里丢了,是谁的过错啊?屋里的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不少人还不知道陛下说了些什么。

却听角落一声童音朗朗答道:“典守者不得辞其过也!”原来是叶昭俭,他自从母亲给买了些典籍后,便开始死记硬背。今日听到有人问起,脱口便将下半句说了出来。不过他身子低矮,泰昌帝看了半天也没看到是谁。由怒转喜,神宗道:“是谁回的,往前站些。”只见一个幼童从人缝中挤了出来,跪下道:“皇爷爷是孙儿昭俭一时孟浪答的。”

昭俭?太子心里不由有些震惊,没想到儿子还来了这么一手,不管他从哪里学的,这事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泰昌帝子嗣众多,因此孙子多的更是认不清。不过昭俭这个名字是他起的,还有点印象。

泰昌道:“起来吧,你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见识,是从何处学到的啊?”作为后世人,功劳是领导的,责任是自己的,叶昭俭自然懂得。起身回道:“都是父亲平日教导的,孙儿其实也不大懂什么意思,只是背的多了随口说了出来。”

童言无忌,童言无欺,叶昭俭的话泰昌帝不疑有他。泰昌帝道:“你年纪还小,自然不懂,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太子教导的对,好!”

看着叶昭俭一副懵懂顽童的样子,泰昌眼前浮现出一个清瘦严峻的脸庞,那是自己幼年时候的张先生。虽然自己已经是皇帝了,可张先生依然对自己要求无比严苛,哪怕是背错一字都动辄挨训,甚至是戒尺。自己亲政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对张先生的管教越来越厌恶了。因此他授意大臣在张先生死后不断弹劾张先生,最后让张先生身败名裂。可现在想起那些往事,泰昌总是悔恨自己年少时的无情与鲁莽。

想到此处,泰昌缓声道:“太子教子有方,学问有成赏玉如意一柄。皇孙昭俭年少尚学,特赐从翰林择一名士为皇孙蒙学。”说话的功夫,御撵已经修好,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