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峰下,汜水河滔滔而过。
怒吼的河水泛着浑浊的光泽,一阵阵拍打在坚硬的石头上,溅起巨大的浪花,远远观去,恰似少女灵动的舞蹈。
“队正,我头晕,脚打颤……”五大三粗的张四斤浑身只穿一条小裤衩,颤巍巍地站在飞来峰的绝壁上,比少女还扭捏。尽管寒风刺骨,他的额头上却是汗流如注。
“真是看走眼了,你壮实得像头猪,怎么胆子倒像小鸡仔?快点缩下去,再不下,我把你踢下去!”周尘摆出了队正的威严,不容置疑地命令。看其穿着,也是浑身chio,只在下身套一条花里胡哨的牛鼻犊裤。
不仅是他,所有一百多人都统一了装束:裸身,小裤衩。唯有沈秀之衣冠楚楚、完好无损。
绝境之中,濒死边缘,周尘当然没有兴趣欣赏臭汉子们的身材,也没有打算让他们寸缕不挂地拥抱死亡。如此举动,只因他嗅到了一丝绝处逢生的味道。
这多亏了沈秀之偶然的一句话:“周公子,我听说百姓饿极时会易子而食,我不想成为你们的腹中之物,所以我会从这里跳下去,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飞来峰高百丈有余,相当于现代五六十层楼,跳下去肯定是连渣都不剩。周尘闻言,不置可否,都是死,有何区别呢。
然就在一瞬,他脑中浮现出了后世号称空中芭蕾的跳水运动,那些人就算在十米二十米的高度跳下,都毫发无损,甚至还能做一些美妙的动作。再看脚下涛涛的汜水河,他觉得可以跳下一试,只要把控好高度就行。
于是,周公子又恢复了疯狂与威严。他大叫一声,命令所有人脱掉衣服,再把衣服全部绑在一起,做成一条长长的爬绳,一端牢牢捆在山顶的巨石上,一端则放空到悬崖里。一百多人的衣袍连接在一起,三十多丈也是有的。
当然,他可不敢叫沈大姑娘也贡献出衣服来,一来二人还纠缠不清,二来秀秀性烈,真强迫她在一众大汉前宽衣解带,她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山崖。
“四斤,我说了多少遍,你只要沿着绳子爬到最底端,然后跳下去,下面就是涛涛河水,不会摔死的,你怕什么呢?”周尘像个哄孩子的家长,一遍遍开导。他真希望张四斤勇敢行动,给众人做个表率。
“队正,我,我……绳子是长,可是触底还远着呢,我怕呀……”四斤颤颤巍巍,舌头打结:“还有,我跳了下去,肯定被水冲走的,我听说河里的水怪可凶残了……”
“哎呀,我怎么平时没看出你那么像个娘们啊,我不是说过了吗,下面的河是流向虎牢关正门的,那里守卫士兵很多,看到了会把你捞起来,”周尘苦口婆心劝说着。这样的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
“队正,可是……”
“我先来吧,都是死,与其在这里饿死冻死,还不如跳下去死了洒脱。”一瘸一拐的黑虎实在看不下去,主动站了出来。
他潇洒地将长杖扔向山崖,艰难走向周尘。几日来,黑虎不仅要克服脚上的伤痛,还得跟随众人东奔西走,饶是身强体壮,也消瘦了一大圈。
“小子,生死有命,你对我们已经仁至义尽,在老黑眼里,你不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而是敢作敢当的大英雄,就算这么跳下去摔死了,咱也感念你的恩德,来生和你再做兄弟;如果此番老天开眼,我不死你不灭,老黑这条命就是你给的!请受老黑一拜!”黑虎豪气干云地说完,便双手抱拳,附身而拜。
长久以来,老黑都是寡言少语,威望颇高,因此最初没有将周尘放在眼里,觉得他就是个毛头孩子。后来一路西来,周尘不仅沉稳果断,还处处为众人着想,这才改变观感,由衷感佩。
周尘没有想到黑虎会突然一拜,惊慌失措的他急急扶起老黑,内心感慨莫名。前世的他活了二十多年,没有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没有一段热血澎湃的经历,然而重生才短短几个月,就已经饱尝人间艰辛与风霜,当然还有他人的肯定和感激。
“保重,咱先去了!”黑虎复向众人抱拳,便双手抓绳,从山崖往下缓缓移去。
此去一别,是生是死,全凭老天做主。
一刻钟后,黑虎已经摸到了绳子的末端,他没有犹豫,双手一松,眼睛一闭,便化身一道美丽的弧线,激起汜水河一片浪花。
“老天保佑!”周尘内心默祷,随即不容置疑地命令:“两人同时下去,速度要快,不要超过半刻钟!”
有了黑虎的表率,众人没有再犹豫,特别是之前还很恐惧的四斤,竟然第二个下崖。
“队正,请受在下一拜!”生死未卜,每一个汉子下崖前都郑重向周尘行礼。或许在他们眼中,周公子从来都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队正,而是他们愿意追随的领路人。
周尘的眼睛湿润了,内心的感动难以言喻。目睹每一个汉子果断下崖,他唯有深深一拜。沈秀之目睹一切,眼中神采连连。生死别离,当真是激荡人心。
飞来峰上,一道道弧线接连不断地划过沉闷的山崖,悲壮而惊艳。
足足两个时辰,上百个赤条条的汉子已经全部跳下,只剩下监督的周尘和行动不便的沈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