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度索山翻遍八荒九洲,尋遍五湖六合,但這聚窟洲有你在,但憑你的修為,只要我不在這兒,他們也為難不到你。最怕的是萬一搜到我,聚窟洲這片清淨之地也保不住了。」
問白看著冬雪半晌,淡問道,「妳憑那一點認定,我守得了聚窟洲?」
冬雪輕笑了,緩緩說道,「憑你的冷靜睿智,憑你熟知六界的一切,憑你那十多萬年的修為,憑你的重情仗義。再說了,又何苦因為我這個外人,讓聚窟洲成了是非之地?」
問白一笑,「就因我的冷靜睿智?因為我熟知六界眾生?因為我十多萬年的修為與重情仗義?若照妳所說,我更應該留妳下來,才不枉費了妳讚了我這重情仗義四字才是。」
冬雪一愕,卻又聽得問白說道,「就算妳想走,至少等傷真好了。雖說我解不了妳的錮心咒,但依我看來,這震靈丸對妳是起了效驗的。這聚窟洲我早已佈下結界,我命了有著些許修為的小仙們看守著,倘若度索山真有風吹草動,一時半刻也盡夠逃命了。」
冬雪暗嘆長氣,緩緩說道,「你佷清楚,我離開的用意是什麼?這處仙境,你守了這麼長,不論對你,對樂竹,或對這處眾生們,聚窟洲是現下六界最乾淨的地方,我不願這兒沾染了血腥殺戮之氣。」
問白見她神情堅決,不禁一笑,「看來,妳那心心念念之人,對妳的影響,真是遠超過我與樂竹所想。能讓一位執掌爭戰的女仙,反思所行之事,到最後寧可觸犯天規,成為一名流浪無處可去的女仙,還得面臨被拘捕的命運,被打入地獄道,連我都好奇,他究竟是誰了。」
冬雪靜默半晌,輕言說道,「這個很重要嗎?」
「就如妳所言,我熟知這三山四海,五湖六合,八荒九洲,有什麼事我能不知道的?他可是軒轅之丘的人?」
冬雪睨了他一眼,才緩緩說道,「不算是。他倘若是中皇的人,就不值得讓我看重了。」
「不是中皇的人,那必然就是南國的人了,可就我所知道的,這南國的遺民之中,唯有二人在中皇麾下,偏這二人又是死對頭。能讓妳另眼相看的,自然不是宰女召雲,而是霧海了。」問白閒閒的說著,唇畔的笑卻是勾得深刻。
冬雪睜著眸子,還來不及說話,看她的神情,問白心上起了一惡,隨即又淡道,「說到底,霧海也不算是個南國人,他可是魔界天緹公主與醫史巫槐唯一的孩子,只因當時兩人相愛,卻不被魔界稷王認同,遂逃離了魔界。可惜天緹公主為保全巫槐與當時年幼的霧海,獨自一人擋下了追捕的兵將,聽說,後來她被帶回魔界,屈打之下仍不認錯,稷王盛怒之下竟將自己的親生女兒給殺了。而霧海隨著巫槐逃難到南國,好不容易才尋得一處可安居的地方。若妳想知道更多,我再多提一句,霧海因著南王引見,成了東極青玄帝君唯一的關門弟子。」
冬雪看著問白,待想說些什麼,卻是什麼也說不出口。他那番話,似是狂風掃拂而過,拂得她耳際嗡嗡作響,感覺太不真實。霧海的神情與模樣,猶似殘光掠影躍至眼前。魔界之子,南國遺民,軒轅重臣,東極青玄帝君唯一的關門弟子……
如此多的身份,全都是同一個人,她刷然蒼白了臉,心上似也被掏了空,冬雪怔怔的,望著桌案上的茶杯,想著當年的霧海,在那處於奔逃烽火,只為求得一命的少年,究竟是如何熬過那些日子的?
無怪乎,當年的他會如此責難她,因為是她毁了他好不容易尋得的安居之處,也無怪乎,他寧可潛伏在中皇麾下,做足了表面功夫,冒著極可能一死的風險,目的只是為要扳倒中皇。
冬雪微顫著手,思及到深處,恐懼由然而生。只怕追根究底,霧海最想扳倒的,卻是度索山。
扳倒度索山,與西王母為敵。想著那極可能的事,冬雪不禁緊握著掌心,握得指節泛著青白,不安似是藤蔓般的逐漸攀至心口,哽得她喉際發疼。倘若他最後的目的真是如此,霧海所謀之事,將是何等可惧?其中牽扯的進來的,不僅僅只是蒼梧與軒轅的爭戰,連六界都會牽扯其中。
「我沒猜錯吧?妳心上的那個人,是東極的霧海。」看著冬雪的神情,問白有些自得其樂的,卻也有些不忍,頓時內心咒罵起來,現在她都何等模樣了,自己怎麼還有心情去折騰翻攪這種事?
聽著問白的半似得意半帶質問的口吻,冬雪僅是抿唇不語,然眸中的焦慮不安全將心事托盤而出。看著冬雪,問白不禁欸了一聲,還來不及說下一句,背後隨即傳來涼涼的冷嗓,「你們二個三更半夜不睡覺,倒是一路說話說到天亮了?說什麼有趣的事?我也來聽聽。」
樂竹拖著步子行至桌旁,還沒來得及坐下,即看見冬雪身上披著斗蓬,瞬時瞪大了眼,「妳披著這玩意兒是做什麼?妳想上那兒去?」
「只不過是天寒了些,拿出來披著罷了,妳眼睛瞪得似銅鈴大的,是怎麼?嚇人嗎?」問白說道,「橫豎天也亮了,樂竹,陪冬雪去採返魂木心吧。這藥既是每日都要按時服的,不如多做些起來備著。」
樂竹點了點頭,隨即望著冬雪,卻見她面色比平日更白,眸心略略泛了紅,樂竹瞧著不覺擰起眉來,索性伸了手,摸了摸她的額,發現竟是冰涼一片的,隨即又伸出了雙手,來回搓著冬雪的面頰,「妳是怎麼了?神情不大對勁?」
乍聽了樂竹的詢問,冬雪緩緩抬首看著她,「我想去一趟瀛洲。」
聞言,樂竹與問白都詑異了,樂竹呆呆的看著問白,卻見他全無方才的笑意,面上又成了平日那一脈的淡然,「瀛洲?妳認為妳去得了嗎?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在想什麼。」
「除了這個方法,我再想不出更好的方式了。」冬雪說道,「我不能明知道他可能想做的事,自己卻佯裝不知情的待在這兒,卻什麼都做不了。」
語方落,淚也滾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心痛如絞,絞得她以為一顆心要從喉際嘔了出來,剎時身子一歪卻是暈厥了過去,嚇得樂竹花容失色,連忙扶了一把,急得在她臉上亂拍,「冬雪?妳怎麼了?欸?妳別嚇唬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