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四章 4-3

「昔日那場戰爭,有人告訴我,神與魔,也不過一線之隔。從那一刻,我心上從沒安生過。」冬雪說道,「原以為,大人能助冬雪的。但現下看來,是不必了。」

他凝視冬雪許久,才說道,「就為了一句話,妳要背棄度索山?妳可曾想過,這筆買賣值不值得?這鳴鴻刀若妳不交予中皇,女仙面臨的不只是背棄之名,西王母必會派遣索仙官史捉拿妳的。那個時候,妳不僅會被革去仙籍,也可能被打入地獄道。」

「良心不安,和在地獄道有何不同?」她苦笑,「每每想起那些被我屠殺的無辜百姓,和那句讓我再無可辯駁的話,我懷疑,自己究竟是神,還是魔?如果真的是魔,也就罷了,偏偏又掛了個女仙的名號?這個名號,於我有何用?就像那少年說的,神仙都是這麼做的?若真是如此,誰要做神仙呢?」

「女仙今夜對霧海說了這麼多,不怕霧海是心居叵測之人嗎?」

「大人若真是趨炎附勢之人,今日中皇御園之宴必會親臨,妖首臥籬也不會要冬雪來找大人商量了,能讓臥籬相信的人,可算得相當不易的。」

「就算如此,女仙就如此相信霧海?不怕我將妳的盤算上告中皇嗎?」霧海笑道。

「就如臥籬所說的,軒轅之中,唯一能與召雲相抗衡的,也只有大人了,而中皇又是極信任大人的。現下三界之中,軒轅無疑是勢力最為龐大的,又有西王母的支持,再如此下去,鬼魔二界是否又會被軒轅併吞?萬一真是如此,只怕連天界與妖界聯手,都無法制衡中皇了。」冬雪說道,「如果大人你真想將我盤算上告中皇,又何必問我這麼多?也不用告訴冬雪背棄度索山可能的後果了。」

霧海輕吁長氣,「那柄鳴鴻刀,妳打算怎麼處理?」

「如果大人允許,冬雪想交給大人。」她說道,「若冬雪猜測得不錯,大人必有辦法安置這柄鳴鴻刀,不讓它落入他人之手。」

霧海聽了微愣半晌,隨即淡然一笑,「女仙真會替霧海找難題啊?將這燙手山芋交給霧海?」

「一個是九洲眾妖之首,一個是野心勃勃的君王,與其將這柄神器交付他們,不如交給大人更妥當些。」冬雪說道,「何況,冬雪信得過大人。」

「我們今日初見,女仙竟會相信霧海?」他失笑了。

冬雪斂去面上殘存的笑意,正色說道,「大人,我相信,我們並非初見。」

霧海怔著,一語不發。只見冬雪面上掛著一抺極淺的笑,「鳴鴻刀就交給大人了,軒轅宮並非是個安寧的地方,冬雪告辭。」

語落,只見她一個仙迍,消失無踪。霧海緩緩轉身,那柄裹著九龍祥雲綢布的鳴鴻刀妥妥貼貼的置在案上。

他不禁揉了揉眉心。千算萬算,竟是沒算到掌劫女仙會想背離度索山,也沒算著她竟會去妖界找臥籬,更沒算著臥籬竟是擺了他一道,要她來翰青院。

心,果然是最大的變數,不管對人,對神,對妖,或對魔。它遠比上天更難預測。而讓他感到訝異的,卻是當年的一句話,讓她的心裡糾結了五萬年。

她記得他說過的一句話,他也未曾忘卻初見的那一眼。

一襲豔紅的衣裳,與火光交錯並列,手中的長劍,即便流淌著鮮血,卻依然閃著迫人的銀光,目光冷洌如三尺寒冰,任憑眾生萬物哀求,卻都無法在她掌中求得一線生機,她是那握著屠殺大權的神仙。

但如今看來,倘若她真背棄了西王母,又有過往爭戰,烽火焚遍的惡名,只怕六界也無她的容身之處。

大掌撫過那柄神器,他想起她方才提過,她名喚冬雪。

無怪乎,六界說連骨子裡的血都是涼的,原來是因名而起。

「荒泉,進來吧。」霧海說道。

荒泉步入書房,「大人。」

「西王母恐怕想不到,這柄鳴鴻刀現在會在我手上。」霧海坐回臥榻看著荒泉,「方才,你也聽得了不少。」

「幾乎都聽全了。」荒泉坦承不諱的,「現在這把刀可棘手了。」

「我沒料到掌劫女仙竟會來到我這兒。」霧海思索半晌說道,「就算是帝君,大概也料想不到吧?」

「但,荒泉卻是認為,掌劫女仙今日會冒險前來,所說的話是有八分可信的。或許如她所說,身為一個神仙,卻是做著殺伐之事,神不成神,魔不成魔,倒像是魑魅魍魎了。」荒泉說道,「倒是有一件事,荒泉卻想不透。」

「什麼事?」

「方才掌劫女仙說她與大人並非初見?難道大人以前曾見過她?」

霧海睇看了荒泉一眼,才緩緩說道,「的確並非初見。」

「並非初見?」荒泉有些懵了,「可是,大人,你不曾去過昆崙之丘,也不曾去過度索山啊。」

「但掌劫女仙五萬年前來過現在的軒轅,昔日的南國,不是嗎?」霧海說道。

荒泉一愕,掙扎了許久才說道,「大人,你就是女仙口中說的那個人?」

「不錯。」霧海輕笑,眼底卻有些許無奈,「我沒料到,那句話會讓她放在心上放了這麼久,也沒料到會因為如此,讓她於今日將這柄西王母賜給中皇的鳴鴻刀,連夜送到翰青院。」

荒泉說道,「荒泉大膽說一句。掌劫女仙說的倒是貼切,蔓渠山的臥籬是眾妖之首,而中皇又是個極有野心的人,荒泉不認為,大人會想將鳴鴻刀交到他們二人手中。女仙必然是深思熟慮過後,才會做出這個決定。」

「就算是吧,但我現在也頭疼得很。」霧海說道。

「大人可有良策?」

「現下還想不到。」霧海懶懶的睇了一眼,「這件東西非比尋常,不是隨便一個地方就放得了的。何況,我並未完全信她。」

「大人的意思?」

「她效忠西王母那麼多年,任職掌劫女仙這個神職如此之久,卻因為一句話而背叛了度索山?或許,那句話真的讓她放在心上,要不也不會記得如此清楚,但因為如此而會做出極可能被打入地獄道的代價,這就讓我很難信服了。她做了那麼久的神仙,甘心放棄仙籍?」霧海說道,「在未完全確定之前,我得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