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沿路有零零散散的坟墓,这儿大概是个不正规的墓地,小城市的人们,去世后都是这样葬在人迹稀少的空地。到了半山腰处,又拐了个弯,走了一段下坡路,霓可突然停下。

“小叔叔,你可不可以站在这边等我一会儿?”霓可转着身,把手电筒递给他,语气有些颤抖,“帮我照着路就行。”

“好。”周和屿接过手电筒,抬手照着前方。

霓可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周和屿都看不大清她了,她好像在一座墓前停下来,跪到了地上。四周安安静静,虚幻无比,他不再看她,偏过头看山下,偶尔有车辆经过,那好像是他还活在现实世界里的唯一凭证了。

霓可端详着眼前并不清晰的墓碑上男人的遗像,眼眶渐渐湿润,她低低地喊了声:“爸爸。”

说完后,她从包里拿出一把纸钱,用火机点燃几张,放在地上,静静地往里添纸,不发一言。烧完后,她又磕了三个响头,擦了擦眼泪,说:“我只买了这一点,爸爸您别怪我。爸爸”

她哽着喉咙说不出话,长长吐了几口气后,说:“新年快乐。”

她站起来,朝墓碑上的男人挥挥手,男人长得很英俊,朝她微微笑着。怎么看,都是一个极文质彬彬知书达理的人。

她转身向那处光源走去。逆着光不能看清周和屿的脸,这令她想起那个残阳染红天空的傍晚,她被周至气哭,蹲在车棚门口等周和屿,那天的他也是逆着光,逆着夕阳,像天神一样站在她面前。

而现在,他是她身处这黑暗中的,唯一的光。

周和屿看着她一步步走来,眼圈红红的,膝盖上还有灰,他本身就是不善言辞的人,面对这种情况,更不知该说什么。反倒是霓可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过他手上的电筒,说:“走吧。”

原路下山,山脚却没有车。这里没有人家,也远离城区,车很少,两人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霓可先说话:“我们走到主路上去等吧。”

“好。”周和屿答应着,两人并肩往来路走。

“今天是我爸爸的忌日。”霓可突然开口,说完这句话又自嘲地笑了笑,“去年这个时候,一家人,连个年都没过完,人就死了。”

周和屿不说话,他知道他现在的角色是一个倾听者。

“我爸爸他对我很好,在我小的时候。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父亲,我妈妈也很好,他们两个很相爱,我们一家好幸福啊。”

“初中的时候,我们家破产了。很突然,很突然就没钱了。于是我们就从市里搬到了抚县,我爸爸的老家。我们住在一个很小很破的筒子楼里,过着花一毛钱都斤斤计较的日子。”

她语气很平静,声音轻柔,像是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开始的时候,我爸爸也很有冲劲,相信他可以东山再起,我们一家人会再过上好日子。但是,原来真的是祸不单行啊,我爷爷被检查出癌症。这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我爸爸到处找人借钱带我爷爷去看病,债越累越多,可是我爷爷还是死了。癌症晚期啊,没得治。”

说到爷爷,她好像很伤心,声音带了点压抑的哭腔,“你知道吗,我爸连给我爷爷买口棺材的钱都没有,是我妈妈,我妈妈跟我学校的校长说了我们家的情况,我学校里的同学募捐来的钱,给我爷爷办的葬礼。”

霓可永远都忘不了,她穿着那身红白相间的校服,捧着一个糊了一层红纸的募捐箱,上面的字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歪歪扭扭,她一直低着头看那三个字,好像预示着她丑陋波折的人生。每过一个人她就要鞠躬说声谢谢,从那以后,她走路再也直不起腰,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