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什么是他当苦力,不用说了,谁叫他最重呐?再加上他刚才死死抱着那两只铁锤不肯撒手扔下水,就被大哥一脚踹来划船了,如今不用人催,这使双锤的汉子就使出吃奶的力气了,奈何加上他的三百斤重量,都给蚱蜢舟压成了秋后的蚂蚱了,快也快不起来啊!不一会儿就被后面的游船追上。
麻脸公子哥脸上转怒为喜,登上船头,看一眼眼前这乌篷船的吃水线,啧啧,头一回看到李月白作茧自缚,神清气爽啊,伸手从旁边女子托着的果盘里拿出颗橘子,边吃边问道,“你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看吧,李月白没辙了,向着船头一坐,耍无赖道,“我为什么跑?你敢撞吗?”
麻脸公子哥哈哈大笑,要说当众杀人,更是杀李月白这个剑宫宗主的独子,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过若只是让李月白狠狠的丢一回脸,自然另当别论。大不了等李月白抱头求饶,他再派人给他从水里捞出来嘛,至于这船上的一帮乌合之众,自然就没有这待遇了。
王家公子哥随即怅然一叹,也不耽搁,当即吩咐船夫道,“来,给我狠狠的撞!撞沉了这乌篷船,回去我就给你们打赏。”
乌篷船上的三个好汉刹那间神情各异,叫徐白鹤的那个瘦高个四处张望,看来已经打算仗着轻功好弃船逃生了,使双锤的这汉子气得鼻孔里直冒烟,他奶奶的,肥羊还没到手呢,哪有劫匪给肥羊先当了半天的苦力的?最后再被肥羊的对手给怼死,简直不能是更光辉灿烂的劫匪一生了,拿起铁锤正要和人拼命,也没想好先砸谁,反正看李月白和对面这公子哥这俩小白脸都不顺眼,恨不得一个脑袋一下,都当西瓜砸了,之后要死要活要逃命之后再说。
正气哼哼的拎起铁锤,就被一双手抓住,挥着羽毛扇的那青年文士早就屁股坐不住了,一双腿颤颤巍巍勉强没哆嗦,说话却都有些不利索了,出师之前就被师父训诫过,说江湖险恶啊,他自认为将这四个字琢磨透了,如今才惊觉师父真乃神人也,原来江湖险恶真说的是江也险恶湖也险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个旱鸭子泛什么舟游什么湖啊?难不成他壮志未酬要先被湖水淹死?好在有半路上蒙骗来对他死心塌地的兄弟,眼前这使双锤的汉子,那就是救命稻草,那不得好好抓住?
青年文士一脸悲苦道,“兄弟啊,你可不能抛弃哥哥。”
使双锤的汉子闷声一哼,实在是本来就浆糊的脑子此时更浆糊,拎起来双手的大锤,看了一眼,想着能不能给对面船砸了,青年文士立刻缩在这使双锤的汉子身后,想着实在不济还有三百斤肉,能挡一挡。
接着却有一个老的一个小的也来抢地方,老人拉着少年人,心急火燎的跳到这汉子身后,一本正经道,借个地方,躲躲,青年文士来不急回答,对面的游船已经迎面直撞过来,使双锤的汉子大吼一声,双眼通红,猛地举起铁锤就向着对面船上撞角凿去,青年文士赶快趴在地上,眼角直抽,不忍再看那三百斤肉被撞成一滩烂泥的场景,这个憨货!柿子也得挑软的捏,你分不出哪里是木头哪里是铁?
老人轻飘飘一巴掌拍在这使双锤的汉子后背上,轻喝了一声去。
众人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站立不稳,乌篷船不住晃荡,却并没有散架,反倒是入耳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接着眼睁睁看到对面的被撞角铁皮包裹的游船从船头开始,木板上裂开一道巨大缝隙,劈里啪啦爆响,接着几片甲板也没能撑住,下一刻就散落到水里,游船上人们齐刷刷后退,尖叫连连,一片人仰马翻。
瘦竹竿徐白鹤被灌了好几口水,又抓着乌篷船船舷攀上来,旁的人不是趴着就是缩成一团,一眼看去只有那使双锤的汉子鹤立鸡群,站在船头,仍旧摆着一个举着双锤的霸气姿势,徐白鹤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能一锤子给游船砸成这样,那得是多深的内功?心中骇然,小跑两步上前,双手抱拳,神色多少有些不自然道,“哥哥原来这么俊的功夫,兄弟我先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呐。”
使双锤的汉子也正狐疑,将双锤放下,挠了挠脑壳,怎么这看着挺结实的画舫这么不禁打?琢磨不明白,不明白,不过能听人奉承还是好的,也就继续挠了挠脑壳憨笑,在旁人看来,就是让人琢磨不透的高手风范了。
画舫上惊吓过后终于安定下来,人们大眼瞪小眼,互相一瞅,不约而同问,少爷呐?忽然一声“少爷您怎么掉下去了啊?”的哀嚎声传来,众人齐刷刷的向着水里看去,可不,之前那小白脸正在湖里狼狈划水呢,这船上的奴仆,哪个自认为不是忠心耿耿?甭管会不会水,全都下饺子一般的跳下船。
没有趁手的家伙不能痛打落水狗是个大遗憾,不过李大少爷自然还有别的法子,李月白一本正经的观察了一眼船下水流,吩咐船夫将船划到正在那小白脸上游的地方,一手就解开裤腰带,这下琢磨出来自家少爷要做什么的船夫眼珠子也瞪大了,嘿嘿一笑,不怪船夫惊叹,这临安城里自认为有些身份的人物,可是谁也干不出这种荒唐事情来。
李月白掏出家伙,在这湖水上游,这一尿可真是一泻千里,完了还刻意抖了一抖,湖里的那位公子哥已经快要被气得背过气去了,游船的上的女子看到李月白动作,有的满面羞红的背过身去,有的捂着脸不敢看,当然也不乏几个平日里就作风放浪的,用团扇半遮着脸巧笑晏晏,在两人间指指点点。
那青年文士贼眉鼠眼四周观察一遍,趁着无人注意,偷摸溜进船舱,奸诈一笑,伸手摸向怀中,怀中那是从黑店里高价买的独门蒙汗药,只要沾了,保准发情的公猪也能睡成一头死猪,不过下一刻这文士笑容就僵在脸上,之前尽顾着得意了,没注意到那一老一少不知什么已经坐在了船舱里。
这就十分尴尬了。
老人指节轻扣着碗沿,要是这人敢出手,他不介意帮外面那小子将这心怀不轨的家伙拿下,好歹是坐了人家船不是?不过这青年文士下一刻却没暴起伤人,反倒不急不缓摇着扇子,竖着手指嘘了一声,这才旁若无人将蒙汗药掏出来洒在饭菜里,还不忘拿筷子绊了一拌,临走了,终于想起来指了指自己嘴巴,意思是让这俩人别多嘴,显然,这就是不痛不痒的威胁了。
老人向着船舱里坐了一坐,两手插兜,仰头发呆,意思就是我啥也没见到,相当配合,倒是身边的少年人,当真是少见多怪,似乎被下吓到了,肩膀一个劲儿抖,咋的,没见过下药的?青年文士大事已经成功了一半,心情大好,羽毛扇轻点,好心安慰道,“你这小子别抖了,只要老老坐着,我保证不杀你。”
少年人赶紧点头如小鸡琢米。
折腾了一炷香的光景,对面游船上公子哥终于被人拉扯上船,奴仆们一个个呼天抢地,喊着,少爷,您可别吓我啊!等着人终于醒了,有气无力看了李月白一眼,连一句狠话都没留,就灰溜溜带着一帮人远遁了,走的比来的还快。
李大少爷意气风发,此时正好该大吃一顿,热络招呼几位好汉入座,大家各怀鬼胎,青年文士风度翩翩一摇羽毛扇,心中倒也是感慨万千,当初师父说过一句话,能坐在一起吃饭,就是缘分,况且是在如此一波三折之后,若不是这李月白是非劫不可的肥羊,他倒是想真正能泛舟湖上把酒言欢,毕竟风光是好风光,酒是好酒。
想着拿着羽毛扇朝着桌上一道西湖醋鱼点了点,对着李月白抱手道,“人间滋味千千万,难比此中第一鲜,既来这湖上,这鱼不得不吃,鱼的鲜,再加上老醋的酸,我曾经有幸尝过一次,确实回味无穷啊,客随主便,既是主人家,公子您就先动筷?也叫我们随后一饱口福?”
使双锤的汉子肚子先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李月白立刻打蛇上棍道,“哎哎,这就不对了,你们远来是客,哪能我先动筷?这位兄弟不是早就饿了?开吃!诸位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好汉,哪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讲究?”
接着就将鱼头夹到那使双锤的汉子碗里,这莽汉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那青年文士几次打眼色都没能注意,盯着碗里肥硕鱼头,不好意思挠头道,“刚才使的力气过猛,这浑身饿的和抽空了似的,就需要些好酒好菜。”
青年文士恨铁不成钢,在桌子底下猛踩这汉子脚背。
瘦竹竿徐白鹤急中生智,可算想到了祸水东引,夹了一大块鱼肉,递给桌上不声不响的老人,拱手道,“长者为先,在这桌上您是长辈,您先吃才对。”
下一刻这鱼肉就被扔了回来,老人端着空碗冷笑道,“老夫平生最见不得鱼腥味,这鱼啊,我是无福消受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青年文士脸色变幻,心中想着一会儿怕是得见血光了,这老家伙这么不识抬举,是不是应该第一个扔进湖里喂鱼,嘴上仍是笑盈盈道,“徐兄弟不是说对这鱼惦记已久,既然这鱼肉都到了你碗里,你就领了这份心意吧?”
徐白鹤尴尬刚夹着鱼肉,一眨眼怎么的桌上众人全都瞅着他?拎着筷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简直就一个哑巴吃黄连,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再城府不深,也晓得了他是倒霉的要被牺牲的那一个,江湖上称兄道弟的好汉不可信啊,他要是先被蒙汗药迷晕过去,接下来就算这二位得手了什么宝贝秘籍,还有没有他的份就不好说了,接着也就把筷子放下,大不了这戏唱不下去,就地散伙拉倒!
终于拿双锤的大汉忍不住了,你们推辞你们的,俺这肚皮都打鼓了,也不耽搁,先啃了一块鱼肉,砸吧嘴道,“好吃!”
没出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眼睛发直,晕之前还猛地站了起来,脑袋哐当一声撞在船舱顶上,这下更晕了,仅剩的力气去摸自己的两把铁锤,摸到一半就悠悠软倒了,最后还不忘感慨了一句“好厉害的蒙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