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河水一顿,原本在流水石缝间嬉戏的几头游鱼随之骤然一停,然后“啵”的一声迅速潜入深水中。“欺我蛮族无人!”一把菱形方锤深深嵌入岸边一块大石内,蛮族圣女雷曼紧握锤柄,身后的对歌林内,无边落木萧萧而下,惊起飞鸟无数。惊鸟盘旋一圈后,又落回林中,对此似已习以为常,雷曼另一只手轻抚小腹:“十八年后,哼!”
栖凤山,峰险林密,靠近山顶的一处绝壁上,一棵青桐倚壁而生。一大截枝丫横生向外,悬空探出绝壁两丈开外,红发尖嘴老者立于其上,黑袍红云下,两只枯可见骨的脚掌摩擦着光滑树干,眼神阴翳:“困守北冥多年,连龙气都守不住了么?我南蛮虽贫,却强过你北冥苦寒!”一道冲天火气喷出,“可你还是跟那个臭书生去了北冥!”
西南梁州,道家福地,竹海深处,竹亭隐坐。竹帘微卷,露出其中泛黄凉席,凉席上,青篾矮几,两盏清茗,一盘残棋。
“竹林七闲,已去其三!”黑子一方,颀长手臂一收,猴腮怒目。
对面一老道,白须红面,慈眉善目,大手拈一白子,摩挲着掌心厚茧,“然天下大局,不可避!”
“告辞!”竹帘大开,亭外竹叶翻舞,良久方静。
老道端起茶盏浅饮一口,手中白子激射而出:“往北!”
十数里外,“叮”的一声,白子撞在一棵翠竹上,响声清越。翠竹几个摇晃,化为一口碧绿宝剑,剑尖朝下,直坠向地。一截表面平滑却毫无光亮的黄竹剑鞘伸来,绿剑恰好落入其中,入鞘无声。一蓝衫少年,揽剑入怀,手握白子,信步向北。
极西之地,多高峻雪山,山顶终年积雪,飞鸟难度,山脚大川密布,鲜有人家。然而在这高寒之地的中央,却有一处广阔盆地,雪山环绕,大河平缓,水草丰美,牛羊成群,人烟阜盛。相传三千年前,释家圣人于雪山间,激战魔族高手三天三夜,直打得山河崩碎,大地沉陷,终苦战而胜之,也造就了这方宝地。高山之民为感其恩,大兴庙宇,金塑佛身,日日叩拜,时时颂唱。如今释者为中土各家所弃,唯有高山顽固不化之人仍对其礼敬有加,释家只得退守雪山间,世事变迁,少了那静坐参悟,多了那坐享供奉。
一座雪山山腰,一间低矮棚屋坐落在一堆乱石间,门前不见香火,只有一名衣衫褴褛,额头青紫的信徒。此刻他正跪俯于地,双手高举过头,身躯颤抖着接过门内递出的一张金箔。金箔正面端坐一佛,佛光万丈,背面经文几行,金光灿灿,映照得信徒的双手更显黑黄。信徒正欲叩拜谢过,一包袱落于其掌中,他疑惑接过,打开一看,只是几坨黑乎乎的干粮。然而这包干粮似乎比那张金箔更重,信徒五体投地再拜,良久,方才站起,转身噙泪而去。
信徒走后,一枯槁老僧低头步出棚屋,遥望山下的庙宇重重,香火鼎盛,“释家已无佛,破庙难容僧!”山顶传来几声鹰啼,老僧瞬间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是在山顶雪峰之巅,头顶有秃鹰盘旋,老僧盘腿合十:“静待缘来。”
西北雍州,浴血关内,营帐连绵,炊火四起,正是兵家扎营造饭时。开春之际,血火原战事渐平,兵家并未偃旗息鼓,而是行伍演练,以壮军威,以祭军魂。
临时搭建的一处灶台边,牛峦直手握血陌,在案板上切着萝卜丝,切菜声连绵不绝,势如擂鼓。
一名白胖校官,盔帽下甩着两片肥肉,撑开的大号军服下露着肚脐眼,如一只肥鸭子般拐到案板前,喘着粗气,擦着那张快看不到眼珠子的脸上的汗:“吃了一冬的萝卜,腻死老子了!去给老子弄点鱼子酱回来!”说完,将一张地图拍在切菜的案板上。只见地图线条模糊,只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箭头直指神州东北,尽头一个大叉,用歪歪扭扭又不失粗犷的字体标注着“咸鱼屯”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