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院里,馥氏住的屋子很大。到底是在中路一脉,大得可以说是苏卿暖屋子的两倍。
然而饶是这么大的屋子,苏卿暖进门的时候,依旧未曾感觉到半点寒冷,反而迎面而来一阵阵淡淡的茶香,还有暖融融的上等无烟炭燃烧的温暖。
还有一些馥氏所用的香粉的味道。案几上搁着的金香炉袅袅地燃着熏香,还有几只未曾来得及收起来的精致茶盏。
正座上馥氏正襟危坐,面上似乎还带着些未曾消除的怒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一边玩着自己手中帕子的苏子婉,未曾将目光落在苏卿暖身上,撅着嘴好像也在生气。
“见过二娘。”苏卿暖仿若未察觉屋子里不一样的气氛,对着馥氏先是礼貌地行礼。
“哦,是暖暖啊,”馥氏面色冷冷,“不是在准备出嫁事宜么?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还是有什么事情,让下人来就好了,何必自己跑一趟?”
馥氏只字未提嫁妆之事,却对苏卿暖的亲自上门表示不悦。首先她不知道苏卿暖是哪儿听到风声到她这儿来讨要嫁妆的,其次苏卿暖竟然超乎她的预料当真上门来讨要,而且还是亲自前来。这和她印象里的苏卿暖可不是一样的。
有一种到嘴的鸭子要被主人抢回去的不悦。可是从她嘴里取肉?哪儿那么容易?
想着,馥氏掀了掀眼皮看面前的苏卿暖。可一看之下,眼底却闪过一丝惊艳。
苏卿暖今日一身精致的银霓红细云锦广绫合欢上衣,将苏卿暖凝脂一般的肤色衬得越发动人,就算她这个女人看了,也难免要多看两眼。头上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馥氏是认得的,是从前裴氏最喜欢在喜庆节日里头戴着的。
这明摆着,是来告诉她,苏卿暖要出嫁了。
再看苏卿暖下身,一件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将其修长的双腿盖住,配着上衣却将苏卿暖傲人的腰线修饰得越发得体,让人无端想去探寻这柳腰到底有多细。
“今日卿暖前来同二娘所说之事重大,下人们嘴笨胆子小,不好意思在二娘这里提起,恐冲撞了二娘,卿暖只好自己前来。”苏卿暖对上馥氏不甚友好的目光,倒是不卑不亢。
然馥氏嘴边却浮起一丝冷笑:“嘴笨胆子小?我竟不知兰桂院的丫头们在二丫头的眼里竟是这样的货色?可前阵子是谁就打了婉儿院子里的丫头?”
馥氏话里的两个丫头,一个指的苏卿暖,一个指的苏子婉院子里伺候的丫头,显然是拿苏卿暖和这些下人们做同样身份比较,有意贬低苏卿暖的身份,并且将前阵子苏子婉吃下的哑巴亏拿出来说事。
——前阵子苏卿暖才回苏府,就趁着馥氏和苏子婉进宫的空档,将苏子婉在兰桂院里的东西都丢出了兰桂院,连苏子婉留下来看着院子的丫头上前阻拦,也被苏卿暖毫不留情地扇了几个嘴巴子,很有杀鸡儆猴的意思。
而且谁都明白,苏卿暖这么做,那几个嘴巴子相当于甩在苏子婉的脸上,甚至甩在馥氏的脸上——苏卿暖本是嫡女出身,被赶出苏府之后亦被霸占了自己的院子,回来之后为了立威,自然要拿苏子婉开刀。
当时考虑到苏卿暖很快便要嫁给宇文烨,并且说到底苏卿暖是这苏府的嫡女,加上苏卿暖还有老太太撑腰,馥氏不便将这件事情闹大,反而让苏卿暖抓住身份悬殊的空子将她本是平妻的地位再掀出来,所以她让苏子婉忍了下来。
可是到底这口气闷在胸口不出,堵得慌。所以趁着这个机会,馥氏自然是要把属于自己的风头抢回来的。否则还当真让这府里的其他人小瞧了她去!
“二娘若是说到这事儿,卿暖倒是想起来了,当初李嬷嬷说了,卿暖回来以后就立刻能住进兰桂院的,而且是卿暖回府前半个多月就已经准备好了的,”苏卿暖眨眨眼,极尽无辜之能事,“结果卿暖回来一看,这兰桂院里还有好多三妹妹的东西哪,许是下人们忘了拿走,所以卿暖才让底下人将这些东西送回二妹妹处的。可如今按照二娘的意思,这些都是您授意的不成?”
“你……”馥氏看着苏卿暖无辜的表情,一拳头仿若砸在了棉花上。什么叫还有好多东西留在兰桂院没搬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根本就是还住着的。苏卿暖明知道这样,还故意这般说,可见这小妮子原来都在装呢。
馥氏第一次认真地看面前这位苏家嫡女。
十五岁年纪,刚刚及笄,可她眼神中的清冷,却仿若已经经历了岁月的洗礼,全然没有了五年前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像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一样。
“李嬷嬷,可有此事?”馥氏自然不能承认这事情本来就是她的授意,只能将责任推给下人,“你既许诺了这些出去,如何没同本夫人商量?也好让婉儿早些把东西都搬出来!”
“是老奴考虑不周,还望夫人恕罪,二小姐恕罪……”李嬷嬷自然知道馥氏的用意,亦只能陪着馥氏将这个哑巴亏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