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翠缕皱眉,老爷这时候来跟她要小姐,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不过,这会儿她的确是交不出小姐的,不如直接把实话说了,还好挡一挡。
而且好在,小姐特意让人带回来的话,连说辞等都已经布置好了——小姐在做事情之前,总是能够把所有的事情发生的方向都预测一遍,然后对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进行一个提前布置,好在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有个应对。
——小姐昨晚出去之前,便让琳仙易容成了她先在府里以防自己晚上回不来,有人来闹时有个对付。在一夜未归的时候,小姐立刻从外头送信回来,让琳仙以看病抓药为名到大秦医馆接换小姐,这样就能避免许多人的眼线——毕竟如今小姐的两个身份中,苏青获得的眼球,比这个默默无闻的苏太傅嫡女苏卿暖要多得多。
所以现在老爷要小姐,不如直接实话实说,到时候就算老爷怀疑,她也有话对付。
遂翠缕心里在“咯噔”了一下之后,很快便冷静下来。她看向管家:“管家,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姐今日上街去了,这时候还没回来。就是不知老爷找小姐什么事?可急吗?”
翠缕眨眨眼,天真而无辜。
苏笙果然愣了一下:“上街?”苏卿暖可是太傅府上的嫡出小姐,而且是马上要嫁给九王爷的人了,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如何在没有告知家人的情况下就上街去?这可是不合规矩的,若是被馥太后知道,这可是会引起不悦的。
——苏笙的这个担忧就说来话长了。如今,因为雪灾引发的瘟疫使得赈灾成为朝堂上一个热议的话题,可是因为许多人都解决不了,近日朝堂上气氛不太好,惹得皇帝对所有人包括苏河苏太傅都没有什么好脸色。所以苏河近日只好更紧地抱住馥太后的大腿。他靠的什么?也就苏卿暖这么个绝色倾城的女儿了。所以苏卿暖这头千万不能出任何岔子。
“小姐上街去……做什么?”苏笙问得有些迟疑。二小姐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掉链子。毕竟苏家当前能看到的好的未来,可就看二小姐的表现了。
翠缕一个明眼丫头,哪里不知道苏笙的想法?只是她心里明亮,面上却尽量做到不动声色:“哦,苏管家莫担心,不过是上街抓点药罢了。上回二夫人请到外庄的大夫开的药太囫囵了,小姐觉得吃了不大好。听闻这大秦医馆的药特别管用,又怕我们这些下人说不清楚小姐的病症,索性亲自去了,让大夫一瞧,也好对症下药的。”
“哦……”苏笙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却还是问道,“虽是如此,但往后小姐若是出门,还是和夫人说一句的好……”
“夫人?”翠缕冷笑一声,“管家,您说的是哪个夫人?要我说,咱们苏府的夫人可是已经殁了的。”
其实若是管家不提二夫人馥氏,并且在文字上做文章想把馥氏当成整个苏府的所谓夫人抬到独一无二的位置,翠缕是不会发难的。可是如今小姐回府,要的便是将嫡女的身份重新拿回来,那么就不允许苏府的人弱化小姐的身份,强化馥氏的地位!
哪怕一句话,也不可以。
否则怎么对得起小姐的强势回归?
“翠缕,你这话就不对了,别这么斤斤计较么……”管家苏笙原本因为见过苏卿暖的美貌,再次来到兰桂院便对兰桂院充满了美好的幻想,又看到翠缕茯苓等丫头都长得不错,更是心情甚佳,甚至想着要好好和这些人对话,可就因为他的一个口误,翠缕就开始释放身上的刺,扎得他心里开始滋生出一丝丝不悦。
说到底苏卿暖也不过是苏府的一颗棋子,就算即将成为九王妃,也是捏在馥太后和老爷手里的一只蚂蚱,随时都有可能被捏死,不过就是从外庄上被接回来了而已,就当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么?
“斤斤计较?管家,若当真计较起来,光是小姐嫡出小姐的身份,这府中的所谓夫人,都是无权过问小姐的去处的,”翠缕见管家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想反驳什么,索性道,“所以小姐并没有向所谓的二夫人报备去向,却是和老太太请示过,得了老太太的答应这才出的府,请问管家,小姐可有无视府中规矩?”
管家苏笙本来听到翠缕的前半段话差点就要发作,却不防最后翠缕的话却落到了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是谁?哪怕馥氏手上捏着所谓的苏府当家主母的权利,但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要请示过老太太才能做决定的。所以二小姐没有问过馥氏,却是直接问了老太太的意思出了门,他又敢说些什么?
“当然没有……”苏笙将脸上的不悦强行收了回去。笑话,在这府里,谁敢和老太太过不去?众所周知老爷是个大孝子,所以连老爷都还要听老太太的,“既然小姐已经问过老太太,那便没有问题了。其实我的意思,也不过是担心小姐的安全罢了,没别的……”
苏笙的话引起翠缕一个冷笑。担心小姐的安全?恐怕是担心小姐的出行导致小姐的名声不好,再影响苏家的名声吧?把小姐扔在外庄上五年不闻不问在先,如此一个上街就会担心?说出来真是笑掉大牙。
雪见多少比翠缕更懂得如何同苏笙这样的人周旋,遂本在屋里听着管家和翠缕的对话,这会儿便掀了帘子出来:“管家,既然老爷担心小姐的安全,您且回去,若是小姐回来了,定然让小姐去找老爷。还请管家多斟酌言辞,别把老爷激怒……”
雪见的出现和一番言辞,配合翠缕对于管家苏笙来说,简直就是打了一巴掌又给一颗糖吃。如此软硬兼施,管家还能怎么办?只好象征性地回了两句,转身出了兰桂院。
然他才出兰桂院,迎面便撞上了刚刚回府的苏卿暖,趁势将苏卿暖带去了苏河的书房。
这年冬天的雪一场接着一场,并且一场比一场要厚重。不多时便将整个锦安包裹在一层白色的皑皑之下。
然而银装素裹的世界之下,却没有人再来欣赏这当中的美景——前一场雪已然将锦安周边的雪灾带向锦安,这一场雪下来,更是加重了灾情。
御书房里,宇文灼看着面前红红黑黑的奏折,一双好看的卧蚕眉紧紧地皱着。御案上点着的浓重檀香袅袅而升,大殿中的铜壶滴漏已然将时间拉向傍晚。
“钱钱钱!”宇文灼猛地将桌面上的奏折全都扫落地面,吓得御书房里的下人们齐齐跪地,“这些个废物,一到关键时刻,就只会跟朕要钱!光是今年冬天,朕的国库被掏出了多少银子,就为了填这雪灾的洞!各地雪灾灾情未减,都快传到京城来了,拿了钱倒是给朕解决下疫情问题!”
下人们低着头等待着接下来的疾风暴雨——他们早已经司空见惯了,皇上一向如此喜怒无常,而且一怒起来就喜欢摔东西,尤其是今冬雪灾开始之后,这皇上经过的地方,每天都会损失一大笔钱——皇上砸的。
而且闹不好,皇上还会拿一两个人开罪。所以下人们个个提心吊胆,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皇上息怒!”唯有盛德全还敢上前劝劝,“皇上,您可得保重龙体啊!这些天您为了这雪灾之事操劳烦心,就算气坏了龙体,雪灾之事还是无法解决。”
“无法解决?”宇文灼怒火中烧,“朕的江山,满朝文武,这么多人才,你告诉朕竟然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去解决这个事情?真是荒唐!难道我大梁朝真的废了?!这些个臣子,平时里个个口若悬河,一到关键时刻却个个推脱不办实事!”
宇文灼坐回御座,捏着拳头搁在御案之上,一对好看的卧蚕眉都快皱成了蚯蚓:“就连真的老师都不肯给出任何好的建议!苏河那家伙,难道真的是老了?!若是真的老了,不如换了他去,自有更好的老师来给朕出言献策!”
宇文灼说出这样的话,盛德全更是一惊,忙忙给跪在地上的宫人们使了眼色退下。下人们立即松了一口气,争相而出,脱离灾难中心。
见御书房里没人,盛德全这才道:“其实老奴以为,其实有一个人倒是解决这场风雪的最佳人选。就是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谁?”宇文灼倒是没希望盛德全能说出个什么人来。毕竟盛德全不过是个宫人,能有什么眼界?
不过宇文灼却忘记了,正因为盛德全是个宫人,内宫外朝他都在介入,却又好像都置身事外——常言道旁观者清,所以有时候盛德全看事情,反倒更加清楚些。
遂盛德全上前了一步,只说出了三个字:“九王爷。”
苏河的书房里光线有些幽暗,所以早早地点了灯。外头的风雪呼呼地响着,打着窗棱给人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今年大概不会过个好年了。
苏河背剪双手立在案前,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那早年意气风发的背影,渐渐因为上了年纪到底有些不如年轻时候英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