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连数日,陆凌云有空就泡在城南的颜府,没有什么事能比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谈诗论画,煮酒奉茶更加幸福了。
杨衒之也很喜欢颜公子府的气氛,当然也更加喜欢颜玉这个博学而有才情的俊美少年。他还从国子学堂叫来几个同学一起来研究《水经注》弘扬郦学。
穆华川觉得有些无聊,偶尔地去醉春风坐坐,没有杨衒之相随,他自己倒也觉得丝竹管弦之处不过如此,索然无味,天长日久便去找陆凌云的三弟陆凌俊一起玩去了。
卢云皓知道女儿成日里和一帮公子哥们厮混,不知道具体是做些什么,因此也曾亲自来到颜公子府邸来暗访,但见女儿身着男装,像一个真正的小公子一般和几个同学研究诗词,摇着扇子侃侃而谈,那认真的模样,专注的神情,看得卢云皓很欣慰。
“要真是个男孩子该多好。”卢云皓不禁这么想,相比于敦厚的长子,他更喜欢这个机灵可爱的女儿。知女莫若父,大女儿和二女儿跟着姨娘学了一些拈酸吃醋的姨娘气,常常无事生非搅动的家宅不安,相比于大女儿的圆滑自私和二女儿的刻薄做作,小女儿的心怀宽广更令一个父亲深深感到欣慰,她从不和自家人怄气,更不会为了讨父母欢心而虚伪矫饰,但对家人又是一片真心,卢云皓恨不能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自己的掌上明珠。
他见这颜公子府里的贵公子们都是些饱读诗书在京都闻名的才子,不像一些纨绔子弟的模样,才算真正放下心来,又嘱咐长子多加关照,更是千叮咛顾雷好生照顾女儿的安全才离去。孩子大了应该给她自由,卢云皓也相信女儿是一个有眼光的孩子,她做的事情总是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得体与舒服。
“既然来了就都是朋友嘛,大家谈诗论文,弘扬大魏文化,哪有什么先来后到之分呢?”卢小宛热情地招呼着几位杨衒之从国子学堂带来的朋友。
“天哪,这世界上竟有如此面如桃花的少年,从前我见凌云公子就惊为天人,没想到你比他更胜一筹!”崔浩初见卢小宛,有些错愕道。
“可不是,我原不是看脸的人,也不认为这是个看脸的世界,今儿我见了卢公子算是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凭公子的容貌,往街上一站,那天上都能掉下来金子来。”张玉堂张大嘴巴夸张地说道。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啊,两位公子也同样器宇不凡,气质出众啊!”卢小宛听着这些虽然已经听腻的恭维还是心里乐开了花,脸上的笑容已经漾成花朵一样。
陆凌云看着笑容灿烂的卢小宛,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崔浩是当朝胡太后的外甥,而张玉堂也生在王侯之家。他们和陆凌云杨衒之一起在国子学堂上过学,都是热爱文学且颇有才情的年轻人。
崔浩年约十八,他身穿宝蓝色锦缎,身上戴一块乳白色的和田玉佩,外面镶嵌一圈黄金,那美玉色泽饱满,黄金熠熠生辉,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他五官硬朗,身材较好,即使站在一众公子中,虽不十分突出倒也是整整齐齐。
张玉堂年约十六七岁,他身穿淡蓝色锦缎,罩袍束带,周身也是环佩玎珰,除了眼睛小一点之外,也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今日来了两位新朋友,一会我们何不连对赋诗,一展才学,几位可会骑射功夫?颜府后面的校场有靶子,我们可以去校场比划比划!”卢小宛有些兴奋又有些迫不及待。
“好主意!”
“那我们先来切磋切磋诗文吧!碧云,把咱们上好的苹果花酿拿出来,对,还有上好的桃花醉,快快招待新客人。”
不一会酒馔茶果就已经摆好在桌面上了,几位公子联诗助兴,卢小宛更是兴高采烈,玩兴正浓。
吃吃喝喝还不够,怎能没有丝竹管弦,因此中途卢小宛又差人从高阳王家申请了两个乐姬过来助兴。这颜公子府邸,实在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听闻陆公子弹琴一流,不如我们今日请他来给大家弹一首”张玉堂也起了兴致,“索性大家有什么才艺都展示一下,也当互相认识认识,交个朋友。”这几个人除了卢小宛他都认识,所以这大家么,也就是…
“可不是一流嘛,凌云诗从独孤流水,那可是大魏一等一的名家!”杨衒之道。
“独孤流水?”那不是外公的弟弟吗?老姥爷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想到竟然还有空收了个徒弟?卢小宛一脸疑惑。
“是啊,就是那个全国闻名的大琴师,听说孝文帝在时他还专程为文帝迁都而写过一曲《洛阳千古》的曲子呢,还在大殿上演奏过,据说当时场面极其恢弘,乐曲也高妙大器,独孤流水那时候也是非同一般的美男子,故此文帝亲封他为天下第一乐师”崔浩津津乐道,一脸崇拜,仿佛他当时就在大殿之上一般。
“看来他和文帝感情不错啊,宣武帝在时他已经不出山了。”杨衒之道。
“快让陆公子弹一曲吧,我都快等不及啦,吼吼吼。”卢小宛实在是想听她这位怪异姥爷的关门弟子是怎么弹奏的。这位刘氏一族的老姥爷在卢小宛年幼的时候还曾经指点过卢小宛一二。传说他因文帝全盘汉化而心生不满,终生都没有把独孤姓氏改作刘姓,也是啊,独孤流水多好听,刘流水感觉实在是太…土了!
“难得大家今日有兴致,那陆某就献丑了”凌云说完一撩衣服,起身坐到琴桌旁边,他今天仍然一袭白衣,身形依旧潇洒俊逸,英气逼人。
“太好了,当这么多年同学都没有听你弹奏过呢”崔浩欣喜道。
杨衒之心道,国子学堂一起读书五年,陆凌云都不曾一展琴音,今日大家都托了颜公子的福了。不过说来也怪,不仅陆凌云喜欢这颜公子,连自己也十分欢喜看到他,仿佛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在他这里都会抛诸脑后,他身上自带光芒,像一颗会发光的小太阳,总是能照亮自己。
只见陆凌云面带微笑,偶尔动情地看着卢小宛,偶尔陶醉在美妙的琴音中,随着指尖翻飞,袅袅的琴音从琴弦中飘出,整个屋子里乐音环绕,几个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这两个请来的乐姬面对陆凌云的美妙琴音也自叹弗如,遂从旁伴舞,整个场面简直是视觉和听觉的盛宴。
卢小宛痴痴地看着陆凌云,他是那么地俊秀飘逸,又是那么地光芒耀眼,他弹奏的《凤求凰》中满满地都是爱意,他的墨画般的眉毛,清澈而深情的眼眸,让人挪不开眼睛。在这间屋子里,一切都已经黯淡无光了,只有他,只有他那一袭白衣熠熠生辉,只有他那潇洒而专注的身形,发出阵阵炫目的光芒。
卢小宛有些沉醉,她轻轻地闭上眼睛,任灵魂飘至在幻境之中,她彻底沉沦在这美妙的琴音之中,仿佛在凌云身边跳舞的人不是舞姬而是自己。杏花树下花瓣缓缓飘落,美不胜收,天上白云白的纯净,时卷时舒,天空蓝的晶莹剔透,小溪也在欢快的流淌着,树上鸟儿也在美妙地啁啾,身边是一袭白衣的翩翩佳公子在抚琴,而自己则在旁边舞翩跹,四目相对之时爱意满满。
一曲已毕,众人方才从痴醉中清醒过来,卢小宛也从幻境中骤然清醒。想到刚刚的幻想,卢小宛有些面色绯红。
陆凌云定定地望着她,面露微笑,满目含情。
“呀,陆兄,你这给咱弹的是《凤求凰》啊!”崔浩有些惊讶,一屋子公子,他竟然弹了这个。幸好这屋子里没有哪家的小姐,不然非得被这琴声给迷死不可,想当年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弹的就是这首,传说卓文君听了这含情的一曲,当夜就和司马相如私奔去了。
“这屋子里又没有卓文君,你扮的什么司马相如?”张玉堂哈哈大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莫不是陆兄有了心上人了?”
“怎么,难道不好听吗?”陆凌云似笑非笑地说。
“好听,好听极了,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悠扬婉转,爱意满满!”卢小宛赞不绝口,目光也追随着陆凌云而动。
“恐怕全洛阳的公子中,陆公子是最有才华的了。”张玉堂赞叹道。
“非也非也。”杨衒之神秘地看了卢小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