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起,温云桐无事可做就坐在小泥炉边上煮茶。
不多时,两个小侍挑了帘子进来打扫。
“看到了吧,就是那个,把世女惑得五迷三道的,为了他连正君议的亲都推了,和正君大吵了一架,把王主气得住到別庄去了。”
“长得真是一副狐媚子样,我一个男人见了都禁不住有些心猿意马,何况女人。不过又怎么样,出身低贱就是低贱,到现在连个通房都算不上呢。”
“可不是,不过就会使些手段,世女也是贪新鲜,记得他是谁!我听说啊,篱落院里住进了一位天人一样的公子,可好看了,正君都以上宾之礼待之,还是世女亲自请进来的,说不定以后就是咱们正经的主子。”
“是啊,恐怕某些人该寝食难安了。”
刻意压低又不是很低的交谈恰到好处地落到他耳中。温云桐只是懒懒地挑了挑眉,假装没听到。这样酸不溜秋的话这几天听得太多了,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见他没反应,那两个却不依不饶。
“喂,温云桐,听说你爹是个小倌,床上功夫肯定教了你不少吧。”
“可不是吗,不然凭什么能迷住世女。”
温云桐眉头一皱,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是吧!他把茶杯一甩,就要骂回去。却有一道清冽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妄议主子,你们好大的胆子!”安阳轩正步走进来,扫了那二人一眼,“叫什么名字?”
两个侍子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庭兰(庭芳),求公子恕罪,小的们不是存心议论主子,都是,都是他!”庭兰伸手一指,指向了袅袅茶香后头的温云桐,“都是他先出言不逊,我们二人看不过,才说了几句。”
温云桐简直要气死,这些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厉害。
安阳轩抬眸看了温云桐一眼,见他淡然地站在一旁,不争不辩,安静得仿若事不关己。
他并不知道事情始末,只是听到进门那几句,却也知道温云桐不是那样的人。他看了跪地磕头的两个小侍一眼,眼生得很,应该是初进府的新人。见他们苦苦哀求,不由便心软了。
“念你们新进府不懂规矩,这次便饶了你们,以后别让我再听到这些污言秽语。”
“是是,小的一定谨记,谢公子宽宏!”庭兰庭芳连连叩了几个头,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大姐呢?”安阳轩转向温云桐。
“世女出去了,公子坐下喝杯茶稍作等候。”温云桐提着煮沸的水为他倒了一杯茶,便候在一旁。
安阳轩无聊,便多打量了他几眼,长眉凤眼,朱唇莹润,俊俏柔魅,温顺之间又自带一股不羁的洒脱,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却自然地吸人眼球,叫人倾倒,果然是生得娇娇妖妖,也难怪他那大姐为之心魂颠倒。
“你叫温云桐是吧?”他问。
温云桐点头,如今他对别人探究的视线已经能够做到淡然处之。
“看得出来我大姐是对你上了心的。你可愿意嫁她,虽然你的身份做不了正夫,但若我去和父亲说说,当个侧夫是可以的。”安阳轩心头记着他开解的大恩,想着帮他一把。
温云桐也听得出来他这话是真心的,并不像其他人只是为了嘲笑。在她们看来他这种身份做她的侧夫已经是了不得了,毕竟她将来是要承袭王位的,而他只是一个出身低贱的下人。
他也相信安阳轩能够说到做到,可他还是摇头。
“我不愿意,就算是做正夫我也不愿意。”他接受不了和别人共侍一妻,也没法说服自己去嫁给一个女人。爱她就是爱她,随心而已,假如有一天她有了别人不要他了,那就好聚好散,大不了就是离开。
“我只想这么陪在她身边,做一个伺候人,这样反而能时时刻刻见着她。”
安阳轩细细品味了一番他的话,明白了其中深意,不由慨叹:“你真是一个灵秀通透的人,大姐对你绝不只是色相所迷。”
温云桐一笑,没有说话。
此时,安阳青玥正在皇宫里陪着“病重”的皇帝用早膳。
“消息传出去了吗?”她道
“嗯。”慕容彦姝看着有些恹恹。
“抓到内奸了?”安阳青玥笑看着她,这家伙以为自己的皇宫固若金汤,此时正心里不痛快呢。
“你自己听吧。”慕容彦姝对着房梁喊了一声,“小伊!”
小伊嗖地跳下来,瞪了安阳青玥一眼,又面无表情汇报:“御花园浇花的年公公。”
“年公公,据我所知他应该是宫里的老人了。”安阳青玥明悟过来,怪不得慕容彦姝情绪这么低落,她应该也意想不到吧。
“陛下小时候在御花园玩耍摔进池塘里,没人看见,还是年公公给救上来的。”跳回顶上的小伊又补了一刀。
安阳青玥哦了一声,不打算同她纠结,她相信慕容彦姝自己能明白,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慕容折知道了密旨的存在,陛下觉得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她执壶给慕容彦姝倒了一杯酒。
“偷密旨!”上头,下头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陵兰王府,椒园。
安阳青河接到传信看了一眼,便揉烂了狠狠地攥在手里。
“哼,安阳青玥你以为这个王府当真就是你的了吗,只要我还在,你就别想好过。”
她本想等储清亚走了再动手,现在看来安阳青玥是非死不可了!
安阳青玥一回去就看见安阳轩坐在她房中,且和温云桐两个相谈甚欢,打从心里为他高兴,他终于能够走出阴霾,她也能安心了。
“轩儿,你终于来看大姐了!”她真是由衷的欢喜。
“大姐。”安阳轩站起身,对着她郑重拜下,“轩儿来谢大姐请旨之恩。”
安阳青玥伸手去扶,他却只是摇头,执意要跪下去,重重地叩了三个头,再抬首时一双明亮的大眼水润润的切切地望着她:“大姐,轩儿身为王府庶子,虽也得母王爱护,却从未有人像你一样这般将我放在心上,这般真心实意地宠爱与我,不是因为我的身份,不是因为我的品貌才情,亦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所助益,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弟弟,只是因为我这个人。如今我为生父亲姐所弃,心如死灰,你处处为我着想,甚至为我请了陛下的圣旨,准我婚嫁自由,让我昏暗凄惨的人生腾起一丝希望,从此后你便是轩儿的亲姐姐!”
安阳轩看着她,不知不觉便泪流了满面。作为王府公子他聪慧伶俐,恭俭有礼,在廊州颇有才名,获得所有亲朋好友的一致赞许,可谁知道他什么都要学到最好,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付出了多少心血,活得有多么累?
那些少年儿郎所有的时新玩意他逼着自己不去贪恋,别人开心地笑着快乐地玩着的时候他在读书学习。他一直很努力地伪装自己的坚强,展现给别人的是一个温润有礼无坚不摧的翩翩公子,可谁知道他也渴望被人爱被人宠?
“只有被人护着的才有资本任性,轩儿一直谨记这句话,从前我没有,我想以后我有了。”
“别说了,轩儿。”安阳青玥扶起他,为他拭去眼角的泪,“你就是我的亲弟弟,命中注定的。”命中注定你与泾儿长得那么相像,命中注定叶璃死后重生在安阳青玥身上,命中注定我与你便是姐弟。
“何况请个恩旨而已,小事一桩,陛下闲得无聊,有点事给她做,指不定她得感谢你。”她拍拍他的背,朗然一笑便冲淡了有些许愁哀的气氛。
“姐姐你朝事繁忙便好好歇着吧,小弟就不打扰了。”安阳轩破涕为笑,望了眼垂首站在一边的温云桐,眼波一转,又道,“刚才啊,你的小宝贝被人欺负了,你好好安慰安慰吧。”
他掩嘴一笑,快步走了出去。
温云桐起初听得一头雾水,小宝贝,这说得是谁呢?猛一下反应过来这个宝贝说的是他,便止不住有些恶寒。想想安阳青玥要是称呼他为宝贝,他就忍不住浑身发颤。
幸好安阳青玥估计也对这个词不太适应,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看着他身边的小火炉:“发生了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被说了几句,我都习惯了。”他笑笑,刚才倒挺生气,现在还真觉得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却依旧冷着脸:“是谁?我逐出府去。”
“算了,不过是几个小孩子,我干嘛跟他们生气。”温云桐被她逗笑了,见她坐下便自然地为她倒茶。
安阳青玥却奇了,饶有兴趣地盯着他:“这话说的,好像你很老了一样,你不也还小吗?”
“我哪里小了?”他下意识反驳,话出口才反应过来他好像一不小心污了,偷眼去看安阳青玥,见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这才安心,果然古人还是比现代人单纯些。
不过他说的是实话,如今这具身体虽然十七岁,但他真实的年龄可二十七了,比她还要大呢,跟那些十五六的比起来可不是大人和小孩吗?只不过说出来没人信罢了。
安阳青玥看他面上表情变化多端,一会儿不忿,一会儿羞恼,一会儿怅惘,心下又是好奇又是好玩,向他招手,浅浅一笑:“过来。”
温云桐不解其意,却已经迈步过去。
她拍了拍自己腿:“坐下。”
温云桐黑线,才说过古人单纯呢,果然是他想太多,这女人可一点都不纯情!
“我不要坐你腿上。”要也是她坐他腿上,让他一个男人坐女人腿上,他不要面子的?
安阳青玥却错误地把他的拒绝理解为害羞,直接握住他的手一拉,便把人带了过来,圈在了怀里。
“你这不还是坐了嘛。”她在他耳边轻笑。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微微喑哑,竟是该死的性感。好像每一个字都带着挑逗意味,撩拨着他的神经。
温云桐无法自控的脸上烧起火来,连带着身上都热了。
他转头望着她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她身上淡淡的木香真好闻,一丝一缕都泛着诱惑的气息。
这是他爱的女人哪!
他不再迟疑,将唇凑上去,深深地吻住。
安阳青玥怔了一下,轻轻挪开他的头,抚摸着他的唇,凝注着他的眼,眸光幽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我比任何时候都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想要的只是她,只是安阳青玥这个人,不论其他。
他闭了眼,再次把唇贴上去。
她再不迟疑,托着他的脑加深了这个吻,并把人打横一抱往内室而去。
午后,庭兰庭芳在院中浇花,见四下无人,庭兰便撞了庭芳一肘子:“我跟你讲,早上我端茶经过世女房门的时候听见了。”
“听见了什么?”庭芳眨着眼睛,一脸天真。
“哎呀你真笨!”庭兰红着脸凑到他耳边嘀咕。
“啊,他,他们,青天白日的……”庭芳光是听着都面红耳赤。
“狐媚子就是狐媚子,白日里就勾着世女做那种事,真是犯贱!”庭兰咒骂。
“是吗?”冷不丁后头传来一声冷笑,两个人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