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满地烟雨

秋宵梦觉 易博瀚 2164 字 2024-04-22

余跃娓娓道来:“758洪水就是指1975年8月发生在驻马店的水库溃坝事件,也是截止到目前在人类历史上破坏程度最大的水库溃坝灾难。那年由于超强台风导致的特大暴雨引发了淮河上游的大洪水,驻马店的数十座水库漫顶垮坝,京广铁路线被冲毁了102公里,铁轨都被拧成了麻花,全县死伤惨重。”

徐亦达的脸色沉重了起来,他追问道:“这段历史我还真不知道。”

余跃继续说道:“我当时年岁尚小,却算亲历者。当时我家在遂平县城,外婆家在阳丰公社下面的小村子,大水来的时候是在半夜,根本无法防范;再说了,十米高的巨浪一路推进,连多年的大枣树都连根拔起,何况那些土坯房子。全村100多人,灾后统计半数生还,其余人员均遇难了。我的外婆和表弟均被洪水冲走遇难,而且都没找到尸首。小舅当时12岁,还好打小熟悉水性,被大水冲了十几公里后一路漂到县城附近才被人救起,天亮后他只穿着裤衩到县城家中找到我们,身上到处都是被刮擦的伤痕。大水过后,几万具尸体被就地掩埋。整个遂平县辖区下的死亡人数应该是在3万到4万人左右。所以有种说法,第二年遂平县农村的麦子长得特别好。”

徐亦达想了起来,似乎自己中学时代读过关于这场洪水的相应材料,只是没想到灾情如此严重。

余跃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他继续说道:“我的父亲当时在县高中任教,他会游泳,一直是县里守卫堤坝的冲锋队员,晚上要一直在河堤上值班,当晚雨越下越大,有人说守不住了,让父亲回去通知大家。他下堤后回到学校里挨家挨户敲门,通知到全部人家后才回到自己的家,父亲说校长家最麻烦,敲了很久才开门。结果自己家很多东西都没时间转移了,被第二天的大水全部泡坏了,母亲后来对此还颇有抱怨。县城的水是慢慢上来的,不象农村那里,十米高的大浪把院墙和房子全部打翻了。县城里学校的水面高度最高到了房梁,上面存放的照片、邮票等全部被泡坏了。”

徐亦达补充着:“可不是吗,我以前集邮,那些文革邮票的确很珍贵。”

余跃没接话茬,继续叙述着:“洪水来之前我们已经都跑到了学校的舞台上,又在舞台上把教室里的课桌摞起来垒了两层,大家才安然无恙。其实你不知道,水面下去的时候垮掉的房子才是最多的。不过西关内的县委那里地势高,居然水都没上去。灾后部队的直升机飞了过来,盘旋在县城上空,扔下成麻袋的烙饼来,也是我儿时的回忆。”

徐亦达听着,默然不语。

“其实本来暑假期间,母亲准备带我和姐姐去外婆家,出发前一晚就开始下大雨,连着三天,真是倾盆,然后就溃坝了,幸好没出发,要不我们三个也完了。第二年我家就找机会从遂平县城调到了驻马店市。”余跃叹了口气说道。

徐亦达端起酒杯来:“唉,我们信阳地区大跃进期间也饿死了不少人啊。”

提起这个来,余跃更是悲伤:“那时候信阳的确也是灾区,不过遂平一样,都是悲哀的地方。我的爷爷、奶奶和叔叔,一家三口人在1959年底和1960年春相继饿死,就是在遂平县的阳丰公社。最早三年大跃进期间,遂平县就有岈山公社的不光彩印记。1958年遂平县西部的岈山地区成立了集体农庄,并借鉴苏联的集体农庄名称,把它命名为“卫星集体农庄”。而愚昧的乡村干部积极响应号召,想要“跑步进入”,弄了一块29亩的小麦试验田来。最终为了比拼业绩,把附近10亩的麦田收割了下来,堆进了试验田里,弄虚作假凑了个上万斤的数字来,并且发表在1958年6月的《人民日报》头版头条上,号称亩产3530斤,放了颗“农业高产卫星”。所以民间也有人说遂平县1975年遭遇的这场洪灾,是对它当年放“高产卫星”的现世报应,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的生灵。”

徐亦达默默地拍了拍余跃的肩膀安慰着他。

余跃端起酒杯来,跟徐亦达碰了一口:“我的三位长辈至亲,都死于建国后的各种非难,所谓天灾交加。其实建国后的所谓天灾,不过是的遮羞布而已。今天跟你聊有些多了,只是时刻警醒着,不断教育自己和孩子,不忘历史,才能珍惜当下,不畏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