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开阳山车神。

“你再说我一锅盖扔过去了。”许辉早就受不了她了,一想干嘛跟她费这劲啊?身上还揣着4500块钱,去哪找地住不是住啊?跟这种人租房子,别说是免费,就是倒找钱也不能干,于是他干脆把锅盖一扔,撩腿就往门口走。

小糖梨气呼呼地看着这人从门口跨过去,又转身走回柜台:“我来时候的包你见了没有?”

“我没见。”“你脚底下就是吧?”许辉绕到柜台这边,发现小糖梨正死死踩着他的包,就想去挪她的脚,结果摸来摸去的弄得小糖梨满脸通红,干脆用鞋跟钉住许辉的手,柜台里发出一声惨嚎。

刘哥被这声音吸引,匆匆挂断电话,正好看到许辉差点没把头钻进小糖梨裙子底下,两个人保持着这副难堪的姿势,让刘哥“呃……”了一声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小姐,这边您能自己搞定吗?少爷出了点事儿……”天生长着一张笑脸的刘哥,这会儿脸色禁不住的凝重,他只是提到少爷出了点事,就间接导致许辉又发出一声惨嚎。

小糖梨瞪大了眼睛,神色恍惚地问:“怎么了?”她声音发颤,完全不如跟许辉斗嘴时的流利,许辉甩着手站起来,刘哥冲他艰难地笑了笑。

“少爷带人去收‘玉难填’的时候,被那几个英国佬套路了,现在少爷一个人开车追进了开阳山,小廖跟着跟着跟丢了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我得过去看看……”事关生意和少爷的安危,刘哥没有征询小糖梨意见的意思,拎起车钥匙疾步走出了火锅店。

“不行!我也要去!”小糖梨压根没把许辉当成回事,粗鲁地推开他就往外走,许辉这时候完全可以一走了之,但他没有那么做,也许他天生就是个满腔热血的人吧,不能见着别人遇见难事。于是跟着小糖梨钻进刘哥的车,小糖梨发现他没趁着机会走掉,嘴角挤出一抹难以言喻的苦笑,指了指安全带让他戴上。

车速跨过安全线,且一路从省际大道连闯了三个红灯,许辉死死拽着窗户上面的把手,颠覆了之前对刘哥高超车技的印象,相比而言小糖梨就从容的多,还热心地给有导航辅助的刘哥指示该怎么最快爬上开阳山公路。

临原市多山,城市就建在潢山山麓平原,四周环绕着不下10座5a级风景名胜,车子爬上乔木森森的开阳山国家公园的时候,许辉能透过车窗纵览到临原市的夜景,导航上的钟表进行了三次7点报时,后视镜里的刘哥上半身不动如钟沉默不语。

小糖梨则是低着头,嘴角耷拉着一副很想哭的样子,从这个情况可以分析出她很爱她那位兄弟。

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四周飞速掠过的树影、盘山公路一辆车都没有、还有这秋名山车神似的飙风技术,许辉能从这种高速静默里听到快要把人逼疯的急切,似乎道路的尽头将会把三个人送入时空隧道。

“我能问问,什么是玉难填吗?”顶着被小糖梨狂嚎一顿的压力,许辉故作轻松地问。

小糖梨还没说话,刘哥抢着就说了:“前两年少爷去大英博物馆参观的时候,在特别展览厅的华夏区见着一件明代珍宝用台阁体题名‘玉难填’,它是一件明朝皇室为了记录某件大事,官方铸造的烙画工艺品。”

“描述了明洪武年间的大将蓝玉欲图谋反,被太祖皇帝镇压后剥皮实草的情景。烙画用烫金工艺勾勒人物的轮廓,以各种染色琉璃去填充人物的动作还有表情,其中剥皮、捋筋、装草的过程令人头皮发麻极尽真实感与临场感。”

“蓝玉被剥皮后人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被处以磔刑置入磨盘中碾碎,那场浩劫牵连了一万多蓝党,多有皇庭重臣因与蓝玉有关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刘哥以沉稳的语速描述着一件极为血腥的重大历史事件,而许辉的耳边却充斥着一个陌生男人杀猪般的惨嚎,以及磨盘碾压的声音。

“玉难填,是取‘欲难填’的谐音,意思就是欲望的鸿沟无法填满,八国联军进京之后把这件大内藏品给抢走了。少爷当时就对那件藏品喜欢得不得了,回国后他四处寻找大不列颠的飞天大盗,有三个人应承下了这件事,最近他们真把东西给偷了出来,今天就是交货的时候。”刘哥踩了一脚油门,汽车油门轰到姐姐,浩大恐怖的万人磔刑现场,也如同地狱般在许辉面前生动呈现,他拉开车窗把午饭全给吐了出去。

刘哥见他吐得那叫一个厉害,脸上带着歉意说:“老弟我也是没办法,我们少爷是个急性子,他肯定不会放过那几个英国佬,但据说那几个人手底下功夫很……”

“刘哥你别管他,照最猛的开,我们受得了!”小糖梨正精神紧张地掰弄几根手指,一听刘哥还想照顾许辉的情绪,立刻把头一抬,用半命令的语气下达了指示,于是引擎声再度昂起、速度重拾巅峰状态,巨大轰鸣彻底撕裂深沉夜幕,车子的尾灯像是冥界灯火划着凄冷的弧线绕山而去。

这个时候的许辉并没有和小糖梨置气的心思,因为他目前处于一种不太好说的状况。也许是刘哥谈到的历史事件太过惊心动魄容易使人浮想联翩,又或者是名为“玉难填”的古物触动了许辉的敏感神经,总之眼前密密麻麻的磨盘阵列是以极端生动的画面,出现在了那一方四面环山的阴森古槐林当中。

无数披头散发身穿白袍囚服的犯人,面容悲切绝望,被身披锁子甲腰挎绣春刀的士兵冷酷地丢进磨盘。

然而更加让人感到脊背发寒的一点是,带动这数万个磨盘工作的东西并不是毛驴,而是位于刑场正中央一台镌刻了许多奇怪花纹的机械,机械外形大致是20多米直径的圆柱体上面摞着一个10多米直径的小号圆柱。

小号圆柱上面镶满了铜耳朵圆环,每一个磨盘上伸出一条铁链与圆环联结。有几名打着赤膊的红裙力士在朝下面的大圆柱体铲煤,随着温度攀升有缕缕蒸汽从大圆柱体的漏气阀往外排,里面发出“呜呜”的沉闷喊叫,就好像有一只嗜血的恶魔住在那里面。

在该套机械的侧面,竖立着一根记录温度参数的水银计量表,一名红裙力士凝神观察着计量表上的温度变化,突然把手挥落,那几名铲煤的红裙力士得令抽走了大小圆柱体之间的铁皮,热蒸汽立刻钻进小圆柱体。

小圆柱体受到蒸汽的冲撞开始缓慢自转并牵动铜耳朵上的铁链渐渐绞紧,与此同时,原本被一圈圈缠绕在磨盘上的铁链却截截松开,数万个银灰色的磨盘以极度统一的动作朝同一个方向转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立刻响彻了整个古槐林,直到惨叫声再也听不见,只剩下“咔咔咔咔”的碾磨之声从遥远的数百年前传入许辉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