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王储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道：“您单凭一套小肠标本就确定你女儿死了，这个稳妥吗？还有，殡仪馆不是焚化尸体的吗？怎么还会用福尔马林泡器官？”

何树青眉头紧蹙，她道：“作为一名医务人员，患者的身份又是那么的特殊，她的病灶特点我死都不会忘记：小肠萎缩，肛门狭窄，且有过扩肛的表征，况且当年是我给她做的手术，我甚至还记得我是如何下的刀！“

“那您在知道那就是苏瑰的小肠后，做了什么？”

“我回到殡仪馆，当然，卫生间里什么都没有。我怀疑是殡仪馆的程序以及人出了问题。”何树青说完，频频深呼吸以平复激动的情绪。

谈话中止，见鱼焱面带迷茫，王储低声解释了下，“首先说程序问题，如果殡仪馆把苏瑰当做无主尸体，那在处理她的尸体前很长一段时间会把苏瑰的个人信息上传到无主尸体认领网，同时，殡仪馆在处理掉尸体前，也会上传苏瑰的遗传信息。因为委托人之前报了警，所以……”

鱼焱“哦”了声，怜悯地看着身心俱疲的何树青。

听到王储的补充，何树青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黑色的夜晚，她猛地站起来，急切地说：“至于人的问题！我怀疑是他！”她说的太急，语罢竟不受控制的咳起来，那声音，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呕出来。鱼焱赶紧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杯子还没递到她的手里，何树青就宛若风中落叶一般，跌落在地上。

何树青被送到抢救室抢救。据护士说，因为她血压极低，医生已经给她推了两针肾上腺素。

“委托人都这样了，案子还能继续吗？”鱼焱瞥了一眼抢救室，有点后怕的说。

王储瞪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说：“当然继续！”

鱼焱刚要夸王储给力，便听他说：“尾款还没结呢！”

王储的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金边眼镜的中年医生走过来，他脱下口罩，单刀直入地说：“你们好，我是小青的爱人，我叫苏军。”

“苏先生，您好。”王储道。

“我一会儿还有个手术，不知道各位现在有没有时间，方便去我办公室聊一下。”语毕，他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储一边和苏军寒暄，一边冷眼旁观。凭他阅人无数的经验来判断，苏军表面上看起来彬彬有礼，实则自视甚高。这样的人，轻易瞧不上别人，更别说倾诉隐私了。所以接下来的谈话怕会是鸿门宴。

身为女性，直觉告诉鱼焱，苏军和何树青的婚姻一定有问题。何树青仍在抢救，他们三个外人都如坐针毡，可苏军不仅显得很镇定，而且着急解决掉他们仨这个麻烦。鱼焱不禁想起何树青额头上的疤痕。她心事重重的，走路就落了后。

林奈听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拖沓，不禁笑了笑。他长腿一顿，随即悠闲地倒退到和鱼焱并肩地位置。

鱼焱见状，见鬼似地看了他一眼，板着小脸时快时慢地走。林奈嘴角微翘，不动声色地配合着她的步速。忽然，林奈侧过脸对鱼焱展现了一个雨后初霁的笑容，趁鱼焱慌神的当口，林奈俯下身，对鱼焱耳语道：“看样子，苏军在女儿未婚先孕且毫无音讯的离家出走后，依然降龙伏虎地得到了副院长的职务。”

鱼焱还在思考林奈的话外之意，苏军的办公室到了。

“三位，请进。”

苏军的办公室干净清爽，桌面上清汤寡水地摆放着一台电脑，一个水杯，一叠打印好的文献还有几个相框。寻尸三人组在沙发落座后，苏军便开诚布公道：“感谢你们，为我们家的事儿费心了。说实话，我太太这两年急病乱投医，就我知道的，她就找了好几家私家侦探，但是都没有进展，徒增失望。现在，你们也清楚我太太的病情，实在是受不得情绪上的波动和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我恳求你们离开。当然，钱我会照常付的。”

王储笑，“苏先生，您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恕难从命，因为我们的委托人是何树青女士。”

苏军忽然笑了，他笑的温文尔雅，但并不温暖。苏军讥讽道：“我之前有一个病人，她七十多岁，患有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几年前，她因为土地纠纷去北京上访，在此期间，她遇到了一个号称中、央有人的陈老师，陈老师声称他已经办成了好多件类似的案子。她相信了对方画的大饼，花光了身上的钱，就去市郊的菜场做保洁，被年轻的同事排挤，欺负，一个月拿一千五百块的薪水。攒够了五千块，就要赶紧献给陈老师，生怕他只给别人办事，忘了自己的事儿。最后呢？陈老师拿了钱以后就人间消失了。所以，有些人确实可以为了钱无所不用其极。”

苏军言语冒犯，但王储并不生气。他笑了笑，道：“确实，世界上什么人都有。我们只是满足一个母亲最卑微的愿望，找出她女儿的尸体。我们尊重、满足她的诉求，而不是忽视、阻止她的求救。”

二人说话都绵里藏针，气氛一时很凝重。忽然，林奈站了起来，他闲庭若步地走到苏军的桌子前，苏军疑惑地看着林奈，目光里有显而易见的防备。

林奈笑了笑，道：“苏副院长，这个男孩也是您的患者吗？”

苏军的视线顺着林奈的指尖，落在自己近处的相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