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也注意到老人家的有趣用词,拱手问到:“老人家,晚辈见识浅薄,敢问这‘执笔者’何解?”
抿了一口侍者递上的茶水,老人微笑答道:“哈哈,你不要多想,前面那些话啊,只是为了这个讨到位置,卖弄罢了。”
得,说白了就是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骗个座。未等我腹诽,老人又颇有些严肃:“虽是卖弄,却也是我这么多年笔墨间磨出来的道理。以文为生的人,总会有意无意地成为历史的记录者。史书小说详实,家书便条真实,哪怕是这茶楼的账本,若是能保存下来,也会成为后世了解我们的重要证明。所以对于这个人群,我习惯称之为‘执笔者’。不知你笔下的,是哪一种?”
“晚辈……晚辈不才,尚未决定,只想以战国史为原型,书成一部史册或小说。”我磕磕巴巴地回答,暗恨往日那些“之乎者也”的古文看得太少,不能像老人一样静静装逼。
老人明显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小后生,不习惯文言就老老实实用白话啊,这乱七八糟的词句听得真别扭。也给你提个醒,无论写史书还是小说,语句通顺才是最重要的。别被那些史书耽误了,里面的话也都是史官根据当时大意,用当时的语言习惯杜撰的。再说了,即使是战国,文言文也算是很文雅的书面语了,日常生活要真这么说,会被当成神经病的。”
似是给我消化的时间,老人顿了顿,而后话锋一转:“既然在史书和小说间纠结,那么说说你对这两种体裁的看法吧。”
活学活用,我自然不再纠结文言的遣词:“史书记录历史,小说嘛,你想怎么写怎么写。”
“也对,也不对。史书是人写的,既然是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牵制。譬如执笔者个人观点,又或是各方压力,毕竟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老人平静地说出这个让我很有些反感,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小年轻别因为这点小事就皱着个眉头,尊重历史是好事,但历史可不是几卷史书就能写得清的。如何取舍,就是执笔者的任务所在了。我且问你,书写出来是干嘛的?”
“让后人了解历史,有前车之鉴。”我回答得不像之前那么热情,看似潇洒的老人,史观竟然这么势力。
“所以啊,写了史书,首先得保证书能流传开来,要不然这些纸还不如厕纸。再者,同一历史事件,我们也要带入当时的历史来看。始皇焚书坑儒,落得遗臭万年。但哪家皇帝改朝换代统一思想啊,只是他没用对方法,又正好撞到儒生枪口上罢了。都说历史没有对错,但我们总能从历史中找到几朝明君贤臣,几朝昏君奸佞,这都是史官引导出来的。”
难道我们所谓的历史,都是杜撰的吗?我有些惶恐地望向滔滔不绝的老人。
老人喝了一口茶,继续开讲:“这引导,固然有执笔者的个人观点,但既然要写一个时代,依我之见,更重要的还是黎民百姓的意愿。毕竟他们才是一个时代最庞大的群体,也是世道清浊最直观的体验者。遵从他们的选择,才是真正的秉笔直书。”
“执笔者,不是闭门造车那么简单,更不是简单的记录者。执笔者,自当书尽天下!”老人之言,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