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打生打死。另一边,少年罗凌趁着夜色走出太极观,走过凤来巷,然后,绕过皇宫的一角,继续向前,在繁星满天的时候,他来到了那个巷子。
那一处巷子叫做大人巷。这里,是罗凌出生的地方。他站在巷口,默默注视。许多年过去了,如果不是巷子口的两棵老槐树,罗凌自己都不猛确定这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地方。大人巷,因为出了一位大人而闻名,星光下,秋风瑟瑟,有几盏挂在院门风檐下的灯笼随风摆动,带着瑟瑟寒意,不显丝毫温暖。
这一步跨出,天人相隔。
罗凌始终没有走进巷子。既然那个地方还在自己的心中,那么,看不看又何妨?不过,又另一件事情是要做的。他走过大人巷的巷口,继续向东,便来到了古镇巷。大人巷与古镇巷,世代想通,它们不但是巷子想通,最主要的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互通嫁娶。所以,这两个巷子的人们,多是姻亲。
许多年前,这个巷子里来了一位罗姓的书生,在这里安家立业,在这里娶妻生子,然后,在这里默默的死去。
时间就是这样,将一切幸福与痛苦,变得苍白与无力。他走在无人的大街,地面,依旧是已经看不出最初颜色的青石板,有细微的风贴着他的发梢吹过,似乎无声,又似乎有声。少年站在一处门户的门口,两只巨大的青石狮子左右而立,它们的足下,踩着绣球。它们的头顶,两盏气死风灯笼微微摆动。
从这里望过去,借助淡淡星光,可以看到那株巨大的槐树。罗凌站在这里,这家门户斜斜对着一个丁字路口,这个路口走过去,就是大人巷,而这个路口连着大人巷右边的第二家,就是当年姓罗的书生呆过的地方,也是生罗凌的地方。罗凌站在空旷的街道,缓缓闭上双眼。有无数模糊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都是一声一声的谩骂与羞辱,时间太过久远,久远的少年记不清说的什么,但是,少年知道那些声音的意思。
一个外来人,在这里娶妻生子,并且攀上了这里的大户。
古镇巷的孟家,将自己的掌上明珠与那位外来人的独生子定了娃娃亲。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所以,两个巷子之中,其他人考姓罗的一家人,眼睛都是红的,包括,那位书生妻子的娘家人。
罗凌站在孟家家门之外,仰头看着露出院墙的古槐,耳边响起的,却是一声一声银铃般的笑声。
两年前,在飞楼台的鼓励下,他曾经来到过这里,有位姑娘令下人送给他二十两银子。十年前,一位道人在古镇巷的巷子口,领走了一位满脸都是鲜血,饥肠辘辘的小孩子。
人生无论怎样的成长,总有些事情,总有些画面令人难忘。就像这棵伸出院墙的大树,就像那冰冷的二十两银子,就像那个拉着自己手的老道士蹒跚的背影,就像那位低着头,低垂着眉毛递给他两根红薯的身影。正因为这无数的画面,才有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少年。少年站在夜色中的大街,看着随风飘荡,写着一个孟字的灯笼。
这灯笼似乎是黑暗仅剩的温暖,其实是温暖中仅剩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