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之中死寂,片刻之后,响起了一阵“呼噜噜”的声音,却是那说书中年人讲的口干,老神自在的喝起了手边的茶水。
半响之后,客栈中才重新恢复了声响,只是众人脸上的精彩是难以形容的。
林修一脸感慨的说道:“这人还真敢吹,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王泉当初没有登上西皇山,因此没有发言权,不过从林修口中的那个吹字,已然知道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应该很低。
头戴斗笠的雪簌回过神来之后,忽然间冷哼一声道:“这些个江湖骗子,满嘴胡说八道,也不担心遭到杀身之祸吗?”
听到这句话,林修轻笑道:“人家说书而已,不过是混碗饭吃,你跟他较什么劲”,王泉也古怪的看了雪簌一眼道:“是啊,你这么大反应干嘛,人家又没说是你。”
雪簌面色猛然一僵,好在被轻纱遮挡,倒也无人看到,她沉默了片刻,随即轻声说道:“我倒想是我,我如果真的要有那能耐的话,你们两个能跟我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怕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了吧。”
三人正在轻声交谈,那说书的先生又再次开讲,这一次讲的是那青衫儒圣,当年三上西皇山的事情。这件事情其实说起来知道的人不少,可是所谓的知道却只是针对这件事本身,却根本不会涉及细节的部分。毕竟当初两人之间的战斗,没有在场的话是根本不可能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这说书先生的一张嘴当真是口若悬河,道尽古今……硬是将这件事讲得的惊心动魄,扣人心弦,包括那两人那三次交手分别穿了什么衣服,用的什么兵刃,出了几招,甚至连说了那些话,都讲的是有鼻子有眼,似乎他曾经就在场中一般。
林修的面色是越来越怪,眼中的浓郁也是越来越浓,他总觉得这个说书之人所说之事,如果过滤掉那些夸大其词的描写,剩下的部分,似乎就是事情的真相。
他不由深深的看了对方几眼,而对方也似是有意无意的向他瞥了一下。
林修猛然坐直了身子,眼中浮现出惊愕,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王泉和雪簌吓了一跳,前者皱着眉头道:“怎么了?”
林修的面色有些不太自然,他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这人好敏锐的感知,好凌厉的目光……”,说到这里,他略做停顿,随即压低了声音道:“方才他有意无意的瞥了我一眼,我竟然有一种如坠冰窖,灵魂都被冻结的感觉。”
王泉微微张大了嘴,眼中满是惊愕之色,他喃喃说道:“真的假的。”,话声落,他就向着那说书中年人望去,可是后者并不看他,是而他也没有机会体会真假。
忽然间,客栈之外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随即便是吵杂的人声。众人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客栈门外,发现十几名守卫模样之人鱼贯涌入,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杀气腾腾的。
当先一人豹头虎目,一脸的凶狠,他进入之后立刻四下扫视,随即皱眉喝道:“人呢?那说书的老贾呢?”
听到这句话,众人不由一愣,下意识的扭头向着方才说书中年人所在的位置看去……紧接着一个个一脸惊愕的张大了嘴巴。除了桌上的那块黝黑的惊堂木,以及一盏依旧冒着热气的茶水之外,哪里还有那说书中年人的身影。
掌柜的看到这阵势,吓的颤颤巍巍的跑了过来,连忙说道:“这位军爷,他……他刚刚还在呢,你们一进来,就……就不见了”
听到这句话,那豹头虎目的领队怒目圆睁到:“放你娘的屁,一个大活人难道还能凭空消失不成?什么叫我们一进来就不见了?你的意思是怪我咯”
掌柜的一个哆嗦,连忙说道:“不是,不是的军爷,小的意思是说……是说……他刚才真的还在。刚才你们在门外的声音吸引我们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老贾就不见了。”
领队大汉冷声道:“编,接着编,老贾什么德行难道老子不清楚?除了那张嘴能瞎掰扯之外,屁都不是。就那种江湖骗子还能放个屁的功夫就消失了,你以为他是圣地之主还是当世至尊啊?又或者说你是在侮辱老子的智商?”
可怜这掌柜虽然每日里听那被换做老贾之人说书,至尊,圣地什么的也听了不少。可是如他这种生意人,哪里会知道至尊又或者是圣地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
看到这一幕,那领队的似是气不打一处来,猛的一挥手道:“不说是吧,把他的客栈给我砸了”
听到这句话,他身后的十几人眼睛放光,一脸的跃跃欲试,很显然,欺负人这种事情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看到这一幕,林修轻叹一声就欲起身,王泉更是已经站起了一半……可是一道怒喝声却赶在两人之前在场中响起:
“住手”
……
……
云连天亲临幽冥草原,一招重创同在至尊天榜上的青冥之事,显然没有传开。前者不会说,后者不敢说。
这两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自有聪明人才有的默契。这就如同当初西皇山之上,林鸿轩明明认出了在空中和他交手之人,却也同样不言一般。
不言,是真不敢言。
那种级别的强者既是隐于暗中,自是不希望真相大白于天下。无论他有什么目的或者说是阴谋,至少还没有到真正撕破脸皮的时候。可是若是林鸿轩当初真的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让对方由明转暗……那么阴谋或许会变成阳谋,可是届时失去林鸿轩这个顶级强者,率先遭殃的肯定是西皇山。
或许这种变相的妥协会助长敌人的气焰,让对方能够更加肆无忌惮的暗中排兵布阵,推波助澜……可是同样的,却也是在给自己一方争取时间。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那一丝渺茫的机会……尽管奇迹这种东西几率低到可怜,可是……却并非真的不存在
……
……
就在云连天暗中造访幽冥草原,蒙尘等人还在路上尚需要几日的行程才能回归之时,星月殿……也来了一位客人。这人其实也不是别人,乃是七叔曾经深夜相会的那位神秘的“老友”,他此行和上次的打扮一模一样,依旧是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从头到脚都遮的严严实实。
只是这一次,他的身上隐隐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寒气息,所过之处,让初冬立刻变成了三九,寒意彻骨。他来到之后就径直坐在院落中的石桌旁边,倒也没有半点的拘谨,仿佛这里乃是他的住所一般。
院落里骤降的温度,却没有冻结住七叔脸上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他依旧如同往常一般,轻声说道:“来了,我给你泡茶去。”
神秘人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的坐在石桌之上,看着七叔走进屋中,片刻后又执着茶壶茶杯从屋中走出。
七叔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出任何的异常,他小心执起茶壶,给神秘人倒了一杯茶,随即笑道:“请吧”
神秘人将茶杯端起,一饮而尽。七叔再倒,神秘人再喝……依旧是四杯之后,茶壶见底。神秘人喝完最后一杯,微微低着头,忽然间声音有些沉闷的说道:“我就快要死了!”
七叔脸上的笑容只是微微滞了一滞便已回复如常,眼中也仅仅荡起了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涟漪,似乎生与死这种事情在他看来,根本就是正常到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的事情。
神秘人定定的看着七叔,半响之后忽然语调古怪的说道:“你的反应也太平淡了吧……”
七叔呵呵轻笑道:“已经知道的事,能有多惊奇?”
神秘人不解的说道:“你知道?”
七叔笑而不语,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对方身下,神秘人低头看去,只见他脚下的地面之上,已经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霜。他轻笑一声道:“原来如此”
七叔轻声问道:“还能撑多久?”
神秘人沉默了片刻,平静的说道:“一两年吧”
七叔点了点头,似是随意的问道:“离开这里之后准备去哪?”
神秘人略作犹豫,沉声说道:“落神峰”
听到这三个字,七叔终是皱紧了眉头,始终挂在嘴角的笑容也缓缓凝滞,他看向对方,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深意,他轻声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神秘人深吸了一口气,良久之后方才轻声说道:“弥补我曾经犯下的过错”
七叔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神秘人也没有再开口,一时间,场中寂静的有些可怕。只有地面上的那层白霜不断向着四周扩散,偶尔发出一声奇怪的轻响。
许久之后,七叔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的看向对方,沉声道:“真的能放下吗?”神秘人声音平静无比的说道:“死了,不放下也得放下,就如同……那林鸿轩一般……”
神秘人缓缓起身,仰头看向天空,轻声说道:“人真的很奇怪,活着的时候想要追逐许多的东西,甚至不惜为之抛头颅洒热血……可是到头来真的要死之时,才发现所有的一切跟命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七叔轻声道:“是啊,这个道理其实每一个人都知道,可是……却并非每一个人都懂,有些人即便是懂了,可是也不是真懂……”
神秘人轻笑一声道:“您老说话总是这么深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