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老者却仍是负手立于崖边一动不动,任是海浪滔天,振聋发聩,他还是一动未动。衣袂不湿,不悲不喜,自也看不出表情。
随后他艰难地咧了咧嘴,也没转头,哑声道:“你来了?”
来的当然是方杰,后者也没答话,艰难地走到老人身旁,盯着黑水哑声道:“要来了……”
老人感觉得到这年轻人的声音在发抖,甚至此间在发抖的自然不仅声音而已……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世人嘴上皆是道着人定胜天的屁话,这浩荡天威之下,又敢问哪个活人斗胆不去拜服?
黑水翻滚嘶吼,似是要将世间一切都生吞活剥了一样。随后自那黑水当中顿作一阵悲鸣,两个男人具是被这突兀之声惊得一愣,互相对望了一眼,彼此的眼神里尽是不解和绝望。
“这么快……来了吗?这怎么可能!”
未容二人反应,这空冥涧的黑水却已似是沸腾了一般,随后又是一声冗长的悲鸣,直若群婴齐哭。“噗噗噗……”的几声咋响,数只怪鸟竟生生从这黑水里飞将出来。
但见此景二人却是暗自松了口气,老人如释重负地笑道:“惊煞了本座,原是一群鬼车鸟(注1)。”
这群恶畜本应早已从世间尽数根绝,谁知竟会再度自那口黑水中重生。本应噬魂成性的怪鸟此时却像是对那崖上的两个活人毫无兴趣,漫天怪鸟自顾围着黑水中心悲鸣盘旋,叫声更甚于传说中凄凉,直若等着赴死一般。
也不用老人多说,方杰已是跨步向前站至崖边。不由分说信手捡起一粒石子,运足了先天灵觉,向着其中一只怪鸟死命掷了出去,随即两手拢至嘴边,大吼了一声:“喂!”
一只鬼车吃痛凄惨一叫,果不其然,那一群鬼车便具是循着声音把目光钉在了悬崖边的二子身上。不做丝毫停顿,被石块击中的鬼车一声哀鸣,那十数只鬼车便具是向崖边浩浩荡荡地奔袭而来。
方杰却是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掏出了个紫金葫芦,轻轻地拔出上面的塞子,又不急不缓地将那葫芦摆在地上。
一股彻骨毒寒夹带着凄厉悲鸣当即尽数自那葫芦里喷出,萧杀之势立时掩盖了那群来势汹汹的恶畜气势,那群鬼车见状竟是生生稳住身形停在半空,再不肯妄动分毫。一身杀气虽是丝毫未减,此间它们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却是多了份困惑与惊恐——横亘于人鸟之间的,竟是不下千余计枉死之魂!
老人干脆抱起双臂退至一旁,轻轻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看向方杰。
后者也不理老人,葫芦方自放到地上,其身形竟是骤然“倏”地一声从原地消失,与此同时,那黑水之上立时响起了那群鬼车鸟的阵阵哀嚎。一大群气势汹汹的恶畜,竟只在一瞬间便好似下锅的饺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掉回水中。
黑水之上当然没有方杰,方杰早已又是站回崖上。
十数道宝蓝光华飞进葫芦,而后他又盖回塞子,施施然地将葫芦重新挂回腰间——这葫芦似乎又是重了几分。
老人浅笑两声,转而又警惕地看向那汪沸腾的黑水中心,淡淡道:“看来你的伤已经彻底好了。”
方杰毕恭毕敬地一点头,“承蒙门宗洪恩,方杰已是复原如初。”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似是又卸掉了一驮包袱,强笑道:“这样最好,想我丁凡虽说庸庸数个春秋,片刻以后却也不想还未等见到劫数就这么白白地累死在这空冥涧上。”
听这老人所言,方杰先是皱眉一愣,旋即大喜道:“门宗的意思是……那大劫并非是今日转生?”
老人轻颔其首,指了指那汪沸腾的黑水,又道:“现如今这天下间的凶兽本已不多,却因个劫数陆续降世……你不觉得该来的似乎都来了,却还是少了点什么吗?”
方杰的眼睛已经在发光,暗喜道:“四大凶……是四大凶兽!天悯世人,看来对这劫数终是有救!”
老人淡淡道:“天意撮使,数万毒鸟虽死,我却不信这万千生灵加上四大凶兽的枉死灵魂会毒不死那天下大劫。杰儿留心,要来了!”
黑水滚滚,此时却像是六月的雨一般说停便停,又复重归平静,恍若什么都未曾发生。这片刻的平静似乎并不想叫二人多做喘息,未过半晌,但闻“哗”一声巨响,一个大如山岳的红色身躯已是应声浮出水面——这黑水里究竟还藏了多少凶神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