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天美滋滋地吃了一口:“地道的回锅肉,安逸!”
李小虎扭了扭身子:“有些人搞特殊啊,对待同志不一视同仁!”
王雪梅笑道:“人家是四川人,当然喜欢吃回锅肉了!”
李小虎咬着一块淡而无味的萝卜:“笑雨,你评评理。谁说回锅肉只能给四川人吃?明显是情有独钟嘛!”
田笑雨淡淡地笑不说话。在她看来张浩天和王雪梅之间就是纯粹的友谊,没有参杂半点私心杂念的纯真友情。
张浩天见王雪梅把最后一块肉也夹给了自己,用手挡住:“行了行了!”
李小虎把碗伸过去:“他不要,给我,我不嫌多!”
王雪梅把肉夹给李小虎:“你是属虎的吧,就知道吃肉!”
张浩天问王雪梅:“听说你干得不错,学校都表扬好几次了!”
王雪梅笑道:“不知道吧,我现在都当班主任了!我想把我们这个班一直带到高中毕业,把他们都送进大学!”
李小虎说:“口气还不小!”
王雪梅说:“我就是要改写拉萨中学的历史,创造奇迹!”
张浩天欣赏地看着她:“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当老师不容易啊!”
“要把今天的小树变成明天的参天大树,是要付出许多汗水和心血的。不过,我甘愿付出!”王雪梅说完,把饭盒往地上一放,拿起一棵树苗放进坑里。
张浩天站起来和她一起培好土,又去河沟提了一桶水灌上。
王雪梅摸了摸笔直的树干,动情地看了又看,说:“就让这棵树见证我们美好的明天吧!相信它一定会长成参天大树!”然后捡起一块石片在树干上刻下一个深深的“天”子,一转身笑着跑了。
李小虎看了半天,说:“浩天,她怎么把你的名字刻在上面了!”
张浩天的确看到树杆上一个醒目的“天”字,但是,他认为这是王雪梅的理想,是她孜孜追求的事业。他不以为然地说:“你没听她刚才说的嘛,要让小树变成参天大树!”
李小虎疑惑地看着田笑雨,问:“是吗?”
田笑雨摸着深深的“天”字,猜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含义。
植树回来,林江涛邀请张浩天三人去他家吃饭:“你们来了这么久,早就想请你们到我们家坐坐了。今天正好,我媳妇休息在家,专门给你们杀了一只鸡!”
大家一听说有鸡吃,好像突然被打了鸡血一样为之一振,但是,看看自己浑身上下的土,都觉得不好意思去作客。张浩天说:“身上这么脏,不合适吧?”
林江涛说:“早上出门就给媳妇说好了,鸡都杀了,怎么办?”
三个人不好再拒绝,便跟着他去了。
林江涛的家也在报社院内,和张浩天他们的房屋结构一样,都是低矮的土胚房,不同的是他们房前多了一间用铁皮搭成的简易厨房。一个鸡笼里养着两只鸡,花盆里种了几棵葱,屋里传来高压锅冒气“滋滋”的响声,还有五香味的气息扑来,立刻就有了家的感觉。这是已婚职工和单身汉的主要区别,也是他们最最羡慕的。
林江涛的媳妇已在书店见过,今天才知道她叫罗静。他们进屋饭菜已摆上了桌。罗静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把筷子分给大家:“手艺不好吃饱为原则。这些香肠和腊肉都是从四川老家带来的,土豆是从老百姓那里买的。多吃点!”
林江涛不停为他们夹菜,说:“现在条件好多了,过去我们经常是有酒没菜,有菜没酒。最令人头痛的是没有燃料,都是从开车的老乡那里抽点汽油烧水做饭。”
罗静坐下来,突然想起锅里的鸡肉,转身把热气腾腾的鸡汤端上来:“这只鸡还是老乡给的,养了好久了,舍不得吃。本来今天就是专门让你们来吃鸡的,结果把主菜都忘了!”
张浩天和李小虎见到黄灿灿的鸡汤口水都流出来了,拿起筷子就直奔主题。田笑雨却没有吃,说:“想着刚才鸡笼里的鸡又少了一个伴,都不忍心动筷子了。”
张浩天嘴里的肉咽不下去了,看着田笑雨说:“吃个鸡肉还吃出阶级感情来了!”
李小虎说:“你这么一说,我感觉不是在享受美食而是在犯罪!”
林江涛笑道:“你们不吃,不是辜负我们的心意了吗?”
田笑雨很不好意思,解释道:“我是说你们平时都舍不得吃的鸡都给我们了,很过意不去啊!”
张浩天和李小虎连声说:“是啊!”
林江涛说:“有啥过意不去的。西藏再苦,好歹我们在这里有个家。而你们,只身一人远离父母来到这里,不容易啊!以后就把这里当成你们的家,想吃什么给你罗大姐说,她的擀面片一绝!”
罗静笑道:“快吃快吃,要不我白忙乎一上午了!”
田笑雨拿起筷子突然又问:“罗姐,有一次我们下面条,煮了半小时还是生的,怎么回事啊?”
“在西藏煮面也得用高压锅,八十度就开的水啥也煮不熟。”罗静给田笑雨盛了一碗汤。
林江涛补充道:“海拔太高,气压又低,食物必须加压才能煮熟。面条三分钟,米饭二十分钟,这鸡肉嘛,至少半小时!”
张浩天笑起来:“怪不得我们进藏时在运输站吃了一顿夹生饭,还为此打了一架,把人家锅底都快掀翻了!”
李小虎说:“那一仗我们大获全胜,把他们打得稀里哗啦。”
田笑雨的目光落在书柜一张照片上:“好漂亮,是你们的女儿吧!”
林江涛说:“是啊,都十多岁了,一直在老家读书。不过长这么大,我也只见过四五次。”
张浩天问:“你们怎么不把她带进藏来?”
罗静叹口气:“拉萨海拔三千七,氧气只有内地的一半,怎么舍得把孩子带来受罪。可分别时间长了,孩子对我们没什么感情,既不愿意亲近我们又不敢疏远我们,我看得出来。她难受,我们也难受!”
林江涛见她一说孩子就叹气,便打断她:“吃饭吃饭!”
罗静还在说:“有时候我们很羡慕你们,八年就可以回去了,而我们照顾不了孩子,又帮不上父母,很痛苦啊!”
张浩天问:“你们是怎么来到西藏的?”
林江涛一脸的自豪,放下碗说:“我父亲是老革命,参加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五零年,正准备复员回安徽老家就接到了进军西藏的命令。他们一边打仗一边修路,一年多才到拉萨。后来由于身体有病就转业到地方工作,妈妈就领着我们兄妹几口从老家来到了这里。”
罗静说:“六零年,我父亲从重庆钢铁厂来西藏援藏。说是来炼钢,可当时这里没有足够的燃料,都靠车从内地拉煤。由于缺氧温度达不到要求,炼出来的钢都是废渣。到他离开西藏也没能炼出一块像样的钢来。这是他的终身遗憾啊!”
林江涛说:“我们的父辈,前半生生活在西藏的岁月里,后半生生活在西藏的回忆里。一辈子也了不断的情节啊!”
正说着,灯灭了,屋内一片漆黑。林江涛抱怨道:“肯定又是哪个不自觉的在偷烧电炉,保险丝又断了!”
张浩天想起李小虎经常偷烧电炉造成断电,就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没想到田笑雨叫了一声。
罗静很快找来蜡烛点上,说:“浩天、小虎,你们还没有谈朋友吧,我们书店有许多漂亮的女孩,要不要我给你们介绍一个?”
李小虎又踢了张浩天一脚,田笑雨又叫了一声。
张浩天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三个人赶紧逃了。
第二天早上,张浩天发现平时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田笑雨没来上班,有些奇怪。等到下午下班了还没见到她的身影,便去敲她的门。敲了几下没见回应,便趴在窗户上看。见田笑雨躺在床上,头歪在一边,他的头“嗡”一下。从地上捡起石头就把玻璃砸碎,伸手去开门,手被玻璃划了一下,他尖叫一声。张浩天打开门,走到床前,看见田笑雨嘴唇发紫昏迷不醒。他用力摇晃几下,见她呼吸微弱,双眼紧闭。
张浩天立刻背起田笑雨,回头看见桌上那块神秘的石头,一愣。他来不及多想,急匆匆朝医院奔去。
田笑雨被送进了急救室。张浩天在外焦急等待。
一个医生出来告诉张浩天:“是急性肺水肿,还没脱离危险!”
“什么是急性肺水肿?”张浩天惊恐万分。
医生想了想:“这样说吧,一般是在高海拔地区因气候改变、过度疲劳、感冒受凉等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如果合并肺部感染、休克就有可能引起心衰和肺栓塞而危及生命!”
张浩天听了浑身发软,不敢再问。他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翻来覆去想着医生的话,害怕发生什么可怕的结果。好不容易等到天亮,他赶紧给单位打了电话。刘信义在电话那头又叫又喊,责备张浩天现在才打电话来。
李小虎和洛桑很快赶到医院。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一会,请他们在外耐心等待。洛桑见张浩天手上留着很长的伤口,推着他去了包扎室。
一个眼睛像拉萨河水一样清澈的藏族姑娘为张浩天清理伤口。她用镊子小心夹着碎玻璃。一块深陷皮肤的玻璃不好处理,她尝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挑出来。张浩天痛得咬着牙。李小虎忍不住对她吼道:“怎么回事,你就不能轻点啊?”
护士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深吸一口气。她用棉签吸掉渗出来的血迹,继续寻找伤口中的玻璃。她每划拉一下,张浩天就皱一下眉头。李小虎又吼道:“我说你怎么搞的,到底会不会啊!”
“我不会,你来!”护士摘下口罩,把镊子塞给他,转身要走。
李小虎拉住她,说:“你是护士还是我是护士,把病人扔到这你就走?我去告你们院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