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乱石滩上建起来的沱沱河运输站,大家饥肠辘辘地向食堂走去。
食堂里灯光灰暗,地上湿漉漉的,门口的地面还结了冰。有几个同学踩上去差点摔倒,不时有人尖叫。几个大铁盆盛着黑馒头,一个铁桶里装着没有多少热气的虾皮紫菜汤,旁边垒着几十个铁腕,每个碗边都写着“抓革命促生产”之类的红色字。十几个圆桌上面空荡荡的,只有一把长短不一的木筷子散乱地扔着。大家陆陆续续走进来,空旷的食堂顿时热闹起来。
何帅用一双筷子串着六个馒头走过来。李小虎喊着“且慢且慢”,顺势从筷子上取下一个,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发誓抛弃的口头禅,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何帅说:“该打!你不知道大个子快饿晕了吗,还和他抢!”
大个子胡坤大大咧咧地站着,头发像个鸡窝乱糟糟的,外套穿得斜斜歪歪的,钮扣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是扣对的。他接过馒头说:“今天哪还吃得下六个,两个都勉为其难。”说完分一个给张浩天,又递一个给有气无力的陈西平,说:“高原反应厉害吧,没劲讲鬼故事了?”
陈西平接过馒头耷拉着头不说话。
张浩天嘴里的馒头一直在舌头上打转,喝了一大口汤才把馒头送下去,说:“出来几天了,好想吃顿米饭呀!”
李小虎说:“你说这鬼地方,连支烟都点不着,他们是怎么生火做的饭。”
胡坤说:“我好想吃我妈做的烧饼啊!我给你们说,我妈做的烧饼连朱老总都夸好吃,他还亲自下令让炊事班的战士拜我妈妈为师呢!”
张浩天问:“朱老总去过你家?”
胡坤说:“朱老总在延安的时候就住在我家窑洞里,天天吃我妈做的烧饼!”
张浩天觉得疑点重重,又问:“那时候,你妈多大?”
胡坤掐着指头算了一阵,笑道:“我妈才五岁。那一定是我奶奶做的烧饼!”
大家笑得直喷饭。
胡坤又改口:“记错了,记错了。不是烧饼,是吃过我们家的红枣,我家的枣树至少有五百年的历史!”
李小虎说:“你家枣树不止五百年的历史吧,我怎么记得你家那棵枣树是秦始皇亲手栽下的呢?”
胡坤说:“对对对,没错没错,是秦始皇亲手栽下的!”
大家又一阵笑。陈西平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胡坤有气无力地说:“你怎么是狗啃瓷盆——满嘴瓷啊!”
胡坤不能自圆其说也不脸红,喝了一口汤还想瞎编:“听我说……”这时,何帅给大家使了个眼色:“快看,那边两位。”
大家顺着他的眼神看见对面桌上的徐致远和杨丹丹眉目传情,你一口我一口地喂着馒头。
何帅说:“杨丹丹刚才在车上都快死了,现在又回光返照了!”
胡坤说:“我吃了这么多馒头,也没能吃出这种味道。”
宋建华扶扶眼镜说:“这是什么?这就是品味,这就是境界。”
大家有滋有味儿地边看边吃。
田笑雨走过来,对张浩天说:“班长,有米饭,快去!”
“米饭?”张浩天一听,眼前一亮,放下汤跟着她走过去。他先盛了一碗米饭给田笑雨,问:“你是湖南人,也爱吃米饭吧?”
田笑雨一笑:“是的,我猜你也喜欢,所以赶快来叫你!”她吃了一口,说:“班长,米饭好像不熟啊!”
张浩天尝了尝,说:“嗯,夹生的。”
田笑雨询问端饭过来的师傅:“师傅,米饭怎么是生的?”
师傅看了她一眼:“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
张浩天说:“你怎么说话呢!”
师傅瞪了张浩天一眼:“怎么说话,爱吃就吃,不吃就……”他一转身,把田笑雨手中的米饭碰翻在地。
张浩天见师傅要走,拉住他的衣服说:“什么态度,连个道歉也不说!”
师傅推了他一把:“还想动手,来啊!”说完拿起饭勺就敲在张浩天头上。
张浩天摸着头还没反应过来,胡坤就冲过来一拳打在师傅脸上。很快,厨房跑出来一群手拿锅铲和擀面棍的师傅,而三个车的男同学也都围在了张浩天周围。
张浩天摸了一下头,大喊一声:“打!”
顿时,馒头碗筷就在空中飞起来,米饭汤水撒了一地,桌子、椅子歪七扭八倒在地上。男同学喊打,女同学在叫,食堂乱成一锅粥。
田笑雨躲在一边,惊恐不安,瑟瑟发抖。
杨丹丹把不知所措的徐致远推了出去:“去,战斗!”
不一会,梁队长和周逸飞跑了进来。
梁队长站在饭桌上大喊:“都给我住手!”
大家一愣,停下来看着梁队长。
粱队长见张浩天手里还握着一个没有扔出去的馒头,说:“作为班长,不制止打架行为,还带头闹事,成什么体统!”
张浩天咬了一口馒头,说:“是他们先动的手!”
“是谁动手我不管,你作为班长为什么要参入其中?”
“他们打人你不管,偏偏说我们的不对!”张浩天不服气。
“是,我就要说你的不对,我要处分你,撤你的职!”
“撤就撤!”张浩天不服软。
“你还嘴硬!明天你就不要去西藏了,自己找车回去!”
张浩天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敢赌气说“回去就回去”。正不知如何是好,李小虎站出来说:“要班长回去,我们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