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睡,杨掌柜的眼中布满血丝,关于顶罪的人选却是毫无头绪,徐三刀提出顶包的方法怕也不是将它当做最后手段,而是在晚上确定人选之后便着手安排,能用利益收买此人让他主动顶罪自然好,如果不能那就给日本人通风报信,栽赃陷害。杨掌柜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求在这乱世中明哲保身,可真要让自己去做伤天害理之事,又于心不忍。
杨掌柜打了盆水简单洗漱了,便走下楼去,昨晚的事他不想跟显荣说,显荣虽然每天惹是生非,可本心善良,让他知道这事,必然不会同意,说不得还节外生枝。
事情出了,生意还要照做。开了门,杨掌柜便站在柜台后面想事情,店里的伙计也不敢打扰。一上午就这样过去,杨掌柜什么也没想出来,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去想,顺其自然,自己想不出,不是还有林掌柜和徐三刀吗,晚上问问情况,至于刘顺田,不提也罢。想完之后,杨掌柜才看起了自家生意,觉得纳闷,怎么不见左孝文啊伸手招来正在送菜的六子,问他:“孝文呢,怎么不见他人?”
六子也不知道,今一上午都没来,回道:“不知道,一上午都没看见孝文哥,可能家里出事了吧。您也知道,孝文哥的老娘身体不好,常常发病,可能今天孝文哥又给她看病去了吧。等下午,下午应该就来了。”
杨掌柜点了点头,摆手又让六子去招呼客人了。左孝文老娘的事,他再熟悉不过了。左孝文是外地人,半年多前带着他老娘来这求医,他老娘的病需要长期调理,左孝文便在这定居下来。治病吃药需要钱啊,所以左孝文便来杨掌柜这求个活计,杨掌柜见他是个读书人,老娘这样子又让人可怜,便留了下来。积点阴德。客栈不是没有伙计杂役的房间,可左孝文老娘身体让杨掌柜不放心留在客栈,万一哪天不行了,死在这,传出去,这生意就没法做了。于是杨掌柜便给他在临城边找了个住的地方,每天早起晚回。偶尔他老娘生病了,便先送去医馆,等情况稳定再来客栈告个假。左孝文每月的工钱全投进了治病的无底洞,依然只够调养身子,要想痊愈,这个窟窿再给他十年也填不满。
杨掌柜乐了,这左孝文可不是送上门的嘛。自己对他有恩啊,要不是自己看他可怜收留了他,他哪有钱给老娘看病,如今老娘又犯病了,正是缺钱的时候,工钱刚发没多久,一场病又要花的干干净净,之后怎么过啊。给你的恩现在正是该还的时候,我也不亏待你,你的老娘我替你养了。
到了四五点钟的时候,左孝文出现在客栈,对杨掌柜说明原因,还真是老娘又发病了,而且比以往更加严重。杨掌柜听完左孝文的解释,便笑呵呵地说:“孝文啊,你老娘的身体要紧,这两天你就别来客栈了,先照顾好她再说。钱够不够,不够就开口,别不好意思。”
左孝文心中不解,平常您可没这么好心,哪次不是借机扣钱啊,说虽然事出有因,可毕竟店有店规,这样吧,我算你旷工半天。还摆出一副我很照顾你的样子,简直令人作呕。左孝文虽然觉得有问题,但又不得不借,这次是真的山穷水尽了,他已经打算答应常爷,为他办事,希望常爷能暂支他一些钱应急。既然掌柜的说要借钱,有更安稳的办法,常爷那边自然是不用去了。于是左孝文对掌柜的说:“掌柜的,不瞒您说,我还真是需要一些钱来应急,您看能不能先预支我一月的薪水,下月我就不领了。”
不怕你开口,就怕你不开口。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收了钱就好办。杨掌柜便伸手从钱罐中取钱,可想了想,又觉得不行,便让左孝文在楼下等着,他上楼走进自己房间,关上房门,然后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在里面摸索出一个手绢,里面包裹着一些银元,仔细一看全是大洋。杨掌柜拿出两个放在手上,扬手颠了颠,又放回去一个,这钱给少了没效果,给多了又能把人吓跑,一个大洋正好。
左孝文在楼下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杨掌柜手里捏着东西,慢慢下楼。左孝文迎了上去,杨掌柜将那块大洋递到左孝文的面前,让他接过去。左孝文一看到是大洋就不敢接了,他一月的工钱都是按铜子算的,再被杨掌柜找借口一扣,折合下来半个大洋都不到,若不是晚上回去给人抄书收点辛苦费,左孝文早就撑不下去了。现在杨掌柜一给就是一个大洋,虽说是预支的,依杨掌柜的性子,这其中无诈那是不可能的。
见左孝文迟迟不接,杨掌柜不耐烦地说:“快接着啊。”
左孝文摆摆手,说:“掌柜的,太多了,这一个大洋抵我两个月工钱还多,您稍微预支几十个铜子就行,其它的我再想办法。”
杨掌柜怎么可能再收回去,这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不抓住就说不过去。他说:“你先拿着,又不是白给你的,我还从你月钱里扣。过几天可能还有个小忙要你帮忙,就算是,就算是给你的报酬。”
把一个大洋当做报酬,还是先给的,不过想到会从月钱里扣,说到底掌柜的也没花一文钱,左孝文就以为杨掌柜说的只是小忙,便点点头,接过大洋说:“掌柜的有事你就直接说,为您效力那是应该的。您说,什么事?”
杨掌柜说:“这事还没定,就是这几天。这事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用到用不到你都不确定,反正挺简单的,只要你点个头,同意就行。”
左孝文跟本想不到杨掌柜所说的其实是人命关天的事,他只想到了昨天杨显荣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又拉着杨掌柜到楼上不知道谈什么。联想到今天杨掌柜说的,可能是杨显荣闯了点祸,被人寻仇兜不住了,毕竟以前被人找上门来,还是左孝文大显神威镇下去的。杨掌柜也许是要上门赔礼道歉或者等着人家上门问罪,想让左孝文在旁压阵吧。左孝文把这事猜出了一部分,却没把事往大了想,更想不到自己差点为此丧命。不过福兮祸兮,谁能断定呢?
左孝文拿着钱出去了,他不能先回家,整块的大洋可不好花,他要先去钱庄把大洋换成铜子。
杨掌柜看着他出去,眼神闪烁不定,心中百感交集。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推人入火坑啊。自古以来,因果报应不常见,可不能说就没有,只希望日后这报应落在自己身上,别牵连了孩子。
站了一会儿,就看见杨显荣从外面回来,杨掌柜的脸冷了下来,说到底,这事还是这个不孝子惹出来的,这一次真要是躲过去了,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杨显荣进门就看到老子在楼梯那站着,一脸不爽,就知道他心中有气,可要躲又躲不开,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叫了声爹,然后就低着头准备挨训。
杨掌柜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想抬手给他一巴掌,可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只能生生忍住。说:“上楼去,没我的话不准出来一步,今晚我要出去,等我回来再好好收拾你。”
杨显荣说:“您去哪,什么事啊?要不我代您去?”
杨掌柜瞪着眼睛看着杨显荣:“你就给我消停吧,这几天都不准出客栈一步。什么事你也别问,该你知道的我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和你说的。赶快上楼,我一会儿让六子给你送点吃的,你自己不准出来。”
杨显荣哦了一声,上楼去了。他虽然平时不服管教,可只要杨掌柜动了真火,他便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说什么就是什么。
杨掌柜待气消了,也上楼去了,等晚上天黑了就去林掌柜家谈话。这是昨天他们讲好的,不能两天都在一个地方,容易让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