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阳,位于中原地区,不过是一座生活着数万人的小城,虽不繁华,但也不算贫困,北伐、内战都没有让这座小城凋敝,在乱世之中,斗升小民自有自己的活法。然而去年,日本全面侵华,汝阳就在日军的行军路线上,毫不设防的小城也不过是在日军烧杀抢掠之时拖延下时间而已。后来,战争陷入僵持阶段,日本三月灭亡中国的计划破败,于是就开始长期作战的准备。汝阳成了敌占区,若非翻遍地图都找不到更好的地方,日军也不会在汝阳建造一座弹药加工厂,还要派遣军队驻守。
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老百姓们也就习惯了在日军统治下的生活,日子再难过也要过,自己不过是斗升小民,全国都沦陷大半了,只要不是杀头,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不公之事十有,只要不砸在自己头上,最多就是私下骂几声,事后安慰下出事之人,继续过着表面上和谐的生活。
然而平静在这乱世中就是用来打破的。
“砰”,聚胜客栈的门被一个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的年轻人关上,还将门插插上,随后又拉着柜台后的掌柜的噔噔噔地跑上楼,楼下食客看这情形自然是议论纷纷。
就见坐在门口位置的食客开口说了:“刚刚上去那个好像是杨掌柜的儿子吧,这么着急忙慌的,赶着投胎?”
坐他左边位置的人说:“你说的什么话,咋就是赶着投胎?杨掌柜平时可没少给你打折吧!那就是杨掌柜的儿子,好像叫显荣,是吧,常爷?”最后那句是问向邻桌一个独自喝酒的中年男子,桌上一壶酒外加一碗酱牛肉,被称作常爷的男子手握酒杯,正细细品着,周边人议论纷纷,就他不受影响,自顾自地喝酒。
“没错,那就是显荣。”常爷放下酒杯,回身答话,“显荣是杨掌柜的独子,在城南的四书学堂读书,除了晚上回家睡觉,平常白天甚少回来。”说完对着后堂大声高喊:“孝文,左孝文,快点出来。”
就见后堂传来一声回应,“哎,来咧!”声音刚落,就出来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约莫20上下,虽是跑堂打扮,却有着读书人的气质。左孝文从后堂出来,先快速扫了下大堂,看见掌柜的不在,也没在意,然后就看向喊话的男子,走上前去,说:“原来是常爷叫我,您有什么吩咐是不是再添点酒?小的给您拿去。”
被称呼常爷的男子眉毛一挑,说:“你小子这嘴上是油腔滑调,可你看看你这样子,一看就是个死读书的,哪个跑堂的跟你似得腰杆挺这么直。”
左孝文呵呵一笑,稍微弯了下腰,幅度小的跟没弯一样,回道:“常爷说的是,一定改,一定改。常爷喊小的有什么吩咐啊?”
常爷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明显是不信这左孝文的话,他要是能改,在这跑堂半年早改了,不然杨掌柜也不会一直让他在后堂看着,这些人都是老主顾,也知道左孝文是什么人,毫不在意。这年头,在这小城里读过几年书就算是有学问的人了,左孝文就是读了几年书,杨掌柜才让他来店里做事,平常出出主意,算算账。“你们家掌柜的被拉到楼上去了,大堂里没人怎么行,谁要吃完饭直接走人,少了饭钱怕是算在你的头上吧。”
“您说笑了,诸位都是熟客,吃饭走人不给钱的事诸位是干不出来的。”左孝文回道。随后朝四周一拱手,“诸位吃着喝着,有什么吩咐您就对我说,我在这候着。”
常爷看着左孝文,点了点头。“孝文啊,我之前说的,你考虑好了没有,来我这可比在这迎来送往轻松多了。”
“常爷,您那都是大生意,您让我去给您做事那不是坏您的事吗?这要出了差错,我是不怕,贱命一条,连累到您那可是大过了。”左孝文可不敢去常爷那,常爷是混黑道的,还和日本人有联系,平常走私一些货物,或帮日本人运一些东西,也干一些黑吃黑的事,倒不是左孝文守着读书人气节,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屈,都是扯淡,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干着跑堂这样屈卑逢迎维持生计的事,他是觉得不安全,那是刀口舔血的事,一旦沾上日后就不得安生了,家里还有老母,若是自己死了,老母无人侍奉就是不孝。跑堂虽没尊严,胜在安稳,若是只有自己,怕是早就去搏一搏了。
楼下之事暂不说了,却说掌柜的被儿子拉到楼上,冲进房间,还未开口,还未站定就听见儿子杨显荣来了一句“爸,我杀人了。”杨掌柜脑子直接就懵了,半天才回过来,赶紧拉着儿子坐下,问:“显荣啊,你别吓爹,到底怎么回事?”
杨显荣一脸的惊慌,汗水直流,不知是一路上跑的还是自己吓得,坐也坐不住,又站起来,拉住父亲的手,说:“爸,没时间解释了,您赶快给我些钱,我现在出去躲起来,再晚就来不及了。”杨掌柜什么都不清楚,自然不会让儿子现在就走,再说了杀人不一定就要偿命啊,大不了多花些钱打点一下。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出什么事了。
“儿啊,你先别急,你跟我说清楚,你刚说你杀人了,你会不会没弄清楚,或许是把人打晕了,你一慌神就弄错了。”杨掌柜说。
杨显荣知道不跟父亲说清楚只会耽误更多时间,只能坐下,长话短说,“我和几个同学去买东西,买完回来有人堵住我们的路,调戏同行的女同学,我们就跟他们发生了冲突,结果不小心把人打死了。看到死人我们就慌了,赶忙跑回来了。你现在赶快给我些钱,我出去躲着,对了,你不是说我舅舅是团长吗,我可以去投靠他啊!”
杨掌柜说:“哎呀,你们这些学生真会惹事,怎么会打死人呢?投靠你舅舅,说得轻巧,他是团长,可那是以前的事了,这一年多都没消息了,说不定就是死在哪个战场上了,就算没死,你怎么找他。你也先别急着跑,我去打听消息,大不了就是多花点钱,只要不偿命,关进去几年也行。”
杨显荣知道父亲的意思,若是死的普通人,花钱打点自然没什么,可现在除了偿命根本没有别的选择。杨显荣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说:“爸,你看看这个再说吧。”
“看什么东西啊?”杨掌柜往桌上看了一眼,大惊失色,直接蹦了起来,“你从哪里弄来的?”桌上放着的是一把手枪,不用说,肯定是杨显荣从被杀的人那里得来的,只是杨掌柜不愿相信,能持有手枪的怎会是一般人,说不定就是日本军官,那些大头兵都是抗的长枪啊,只有军官才会配备精致的手枪。
杨显荣看到父亲的反应就知道他猜出来了,点了点头,说:“这是从其中一人那里拿到的,我们打不过他们,有一个人身上掉下来这个,以前舅舅来的时候让我玩过他的手枪,我知道怎么用,就没多想,捡起来对着他们开了几枪,开完枪我才想到这几个肯定是日本人,来头还不少,就赶紧跑回家了。我现在得赶紧跑路啊,杀日本人的罪过谁能承担得起啊!”
杨掌柜气恼儿子闯下了天大的祸事,日本人可不讲理,这次死了几个日本人,不大开杀戒那是不可能的。跑,怎么跑?两条腿还能跑得过日本人的汽车、摩托,跑向哪里,去投靠谁也是个问题。必须想个办法,不能让日本人知道是儿子杀的人,最不济也要拖延几天,让儿子能跑的远一点,之后就看命了。
祸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