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青骑在马上,远远就看到了前方气势恢宏的裕亲王府。一路疾驰,一眨眼就到了亲王府面前。亲王府外面十步一人,站满了神情严肃全副武装的王府卫士。一个个如临大敌。马青一看这紧张的阵势,心里咯噔一声,暗想“肯定出了大事了,呸呸呸!可千万不要把我心里的担忧变成现实啊!洒家在此诚心祈祷上天,一定要保佑裕亲王殿下一切安好。”马大总管心里焦虑裕亲王的情况,不待随行的御前侍卫们下马开道,自己就已急匆匆地地第一个跳下马来。身后的一众御前侍卫们纷纷凌乱地跟着跳下马来。马青顺手将缰绳递给了身边的侍卫,急赶几步上前,迎头正好碰上从亲王府内一路小跑出来迎接大内来人的那位最受亲王和王妃信任的老谋臣。
马青年少时即被太祖收入家内,那时老谋臣还是裕亲王殿下的文章师父。马青幼时家境还算不错,父母也曾送他上了三年私塾,学过了百家姓和千字文。后来家道中落,无力进学了。可马青确是个骨子里羡慕熟读圣贤书的人。只要一有时间,就要跑去向老谋臣请教一番。并且一直尊称他为老先生。老先生也从来不吝赐教。二人也结下了很深的友谊。当然,马青对于老先生自始至今都是至尊安排在裕亲王身边来看护他成长的这一身份早就了然于心。何况,近几年来,至尊对马青的信任和倚重越加深厚,除了至尊下诏面圣,老先生这一线的情报也全都是经由马青主管的大内情报系统来向上传递给至尊的。这几年来,老先生和马青又都喜欢上了饮酒。只要一有时间,二人都会相约小酌几杯。二人之间的友谊自然也就越加亲密起来。看到一贯沉稳从容的老先生脚步错乱,气喘吁吁地跑出亲王府大门,面含悲戚之容,马青不由惊诧地止住了脚步,心内一沉,默念了一声“不好!”
从早晨亲眼见到亲王悬梁自尽的那一刻开始,老先生心里就一直处于深深的自责和羞愧之中。虽然他身受太祖知遇之恩,可毕竟是一个学富五车名满天下的儒学名宿。有着自身信奉坚守的礼仪道德。他自幼教习亲王孔孟圣贤之书。一贯以清廉刚正忠孝节义自居。现在他却深感羞愧万分。先不要说亲王无论贵贱何时,一直都以授业恩师之礼待他。更是本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原则,摒弃自身的尊贵身份,视他如同自家长辈一般尊崇。就冲亲王人前人后处处以他的言行教诲为自身修养的准则,他就深感无地自容。虽然他在至尊面前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亲王的坏话,但那并不代表着他就无愧于心。那只是因为亲王自身行得正做得端,让人无处挑剔。他只是坚守了做人的最基本的原则,没有在至尊面前说谎而已。可他毕竟背着亲王做了蒙骗之事。对于亲王给与他的无私信任和尊敬礼待来说,他绝对是有愧于心的。他深深地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私下提醒亲王小心提放三王针对他的险恶用心。给他出谋划策,让他能提早在至尊面前为自己解疑释惑,消除他们兄弟之间的隔阂。他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掩饰自己背人的那个身份。细想之下,这不是对裕亲王的背叛又是什么?可笑自己还一直在士林面前因自己教导出了裕亲王这样一个忠孝无双的盖世英雄而自居自傲,事实上与那些阴图暗害亲王的小人又有多大区别?无非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正当老先生愧疚得恨不能自己也立马自尽身死,向裕亲王以死谢罪之时,亲王府卫队统领急匆匆地从府外跑了进来。他惊慌失措地禀报说他看到大内马总管带领一队御前侍卫向着亲王府疾驰而来,马上就要到了。老先生心说一声“不好!”,抬腿向着府门外狂奔。在此亲王生死未明,前途忐忑的情况下,他要先搞清马青来意,尽自己最大可能为王府争取时间。更要在圣山面前为亲王誓死力争,表明清白,恢复亲王名誉。这一瞬间,老先生下定了决心,要不惜身家性命为裕亲王府讨回公道,以报亲王恩情。
马青惊愕之间,老先生已经伸手一把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不管不顾地拽着他避开身边众人,一路走到前边一侧背人的亲王府墙根之下。还没等马青将已到嘴边的问话说出口,老先生已经眼泪汪汪的直视着他的双眼,压低嗓音,颤抖着说:“裕亲王殿下今日凌晨时分悬梁自尽了!”
乍听此言,马青猛然觉得双腿发软,眼前一黑,差一点儿就瘫倒在地上。老先生用尽全力抱住了马青的腰,沉声说道:“马大总管,这个时候,你可千万不能倒下。亲王还等着咱们为他仗义执言呢!圣上最信任倚重的人就是你。也只有你能救亲王殿下了。”
震惊之下,马总管大脑严重缺氧。他眼神迷茫地无力问道:“老儿你不是说亲王殿下已悬梁自尽了吗?”
老先生扶着马青站直了身子,嘴里嘟囔着:“谁让你这个家伙脾气这么急,还没等我说完就吓得要晕死过去。幸亏欧神医恰巧在府上,当即诊断之后认为亲王胸口温热,阳气未尽,正在尽力抢救之中。”
马总管深呼了一口气,没好气地瞪了老先生一眼,说:“你这老儿好不可恶!天大的事情你也敢慢悠悠地说给我听。你要吓死洒家吗?亲王现在何处?还不前面带路。”
老先生一边拉着马青的手往府门方向走,一边附耳低声对他说:“我的马大总管,我是想先告诉你,裕亲王殿下是真的不堪冤屈,激愤自杀。他是要以死表明自身的清白。绝对不是作势欺瞒,更不是我等谋臣为亲王出的计谋。我亲眼看到王爷悬挂的身躯被下人们从书房的房梁之上解下。我敢以命担保!”
马总管轻轻甩开老先生的手,低声说:“我相信你这个老家伙。可三王府那几个杂碎的嘴呢?”
老先生说:“这点不用担心。昨夜和亲王议事的十个谋臣一起亲眼见到了亲王自尽的现场。王妃已将大内的人和三王府的那几位一起留在了书房之内待命。现在他们正伺候在王妃身边,守候着欧神医抢救亲王殿下呢。”
马青心下稍显轻松,暗赞了一声“王妃英明”,接着问老先生:“殿下现在情况如何?”
老先生答道:“我也不知。王妃命我出来控制亲王府的局势,没能再回亲王书房探视。”
马青心思细密,又问道:“欧神医怎么恰巧就在亲王府内呢?”
老先生扭头白了马大总管一眼,沉声说道:“我想你就会猜疑此事。过去一个月间,王妃饮食不顺,胃口不畅,时常呃逆呕吐。这才请欧神医前来府内诊视。欧神医昨日下午来府,诊治后发现王妃身体康健无恙,只是珠胎暗结,有了身孕。亲王和王妃求子多年,一直杳无音信。王妃得此佳讯,大喜之下,重谢了老神医,并盛邀他留府晚宴。欧神医本就与亲王和王妃情重,心内也为王妃欢喜,盛情难却之下,欣然赴宴。亲王昨日公务繁忙,一直到昨夜宫内宴饮结束才回到府中。回府之后,亲王就与我等挑灯议事,直到今晨凄然自尽,还未见过王妃一面。大喜之事,亲王至今未知。”说道这里,老先生有感生情,想到亲王仍生死未明,竟然哽咽起来。
马总管伸手捅了他腰眼一下,说:“老货,别在此时洒尿!不是我猜忌亲王,而是圣上肯定要询问此事。我定要先搞清楚。”
老先生心内一凛,忍住伤悲,马上接着说:“由于亲王未归,王妃命我等陪欧神医宴饮。大喜之事,众皆欢乐。你知道我又贪杯,就劝神医多饮了几杯。谁知道欧神医不胜酒力,竟然被我灌多了一些。宴席结束之后,王妃看到神医脚步踉跄,眼神迷蒙,就命我安排神医府内就寝。这才正好赶上今晨亲王大难。此事从始至终全是我在安排,可向圣上拍胸担保。”
马青心内又轻松了一分,接着说道:“这次你这老儿可要立大功了。你只要真心任事,为亲王解脱嫌疑,此事之后,你就不用再心内总觉得有愧于亲王一贯的信任了。我可听够了你酒后矫情的哭诉了。”
老先生一听脸色瞬间羞红了。
又前行了几步,二人一时无言。马总管抬头一看,二人已走到了亲王府大门口。他瞬间挺直腰板,嘴里哼哼两声,表情威严庄重地冲着老先生高声说道:“今日早朝未见裕亲王殿下,圣上关心亲王身体,特命洒家代替圣驾前来裕亲王府探视。你等速速前去通知裕亲王,前来迎候。”
老先生心内明白,马大总管这是故意拖延,以便给王妃留出了一丝思考和布置的时间。他向马总管深施一礼,口中恭敬地说道:“微臣这就进去禀报裕亲王殿下。请马总管院内稍候。”他转身大声命令亲王府的卫士们:“速速大开府门,迎接皇差。”话音一落,他就疾奔进府,冲着亲王书房跑去。
马青看着老先生别别扭扭的跑步姿势,心底不禁暗笑。他故意放慢脚步,摆足了排场,引领着身后的一众大内御前侍卫们缓步走进了裕亲王府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