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几年从未见过齐王,哪怕见过一面,她今晚也会有所警惕,想办法再遮掩。
若是事情最坏的结果是齐王认出了她,还察觉他们在灵堂有异,齐王会怎么做?
应该不能再来掐死她吧,那天她其实不清楚齐王在巷子里究竟做什么。
谢初芙想得心尖发颤,伸手摸着脖子暗暗咧牙,这事还是得知会舅舅。
陆大老爷看清楚了伤口,接下来的守灵两人自然不会再有动作,只是侍卫和睿王府的下人看谢初芙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
谢初芙默默承受着众人的目光,心想明天她又要成为京中众人的谈资了,一个要撞棺的贞烈主人公。
她自己想着竟觉得牙酸。
再无意外守完上半夜的灵,太子内侍就领着舅甥俩回客院,由赵晏清来替换下半夜。
谢初芙多番猜测后也没有畏畏缩缩避着赵晏清。上回齐王能放了她,如今照了面,应该更不会再动手才是,毕竟她也不是寻常百姓的身份。
所以她坦荡得很,还落落大方朝赵晏清赔礼与道谢,她的坦荡反倒让赵晏清才成了心情复杂那个。
——他这未婚妻有种满身是胆的气势。
回到客院,谢初芙和陆大老爷依旧不多交流,两人各回各屋,关门睡觉。
次日,文武百官和太子早朝后会一同前来悼祭。谢初芙要先行离开,几乎是天蒙蒙亮就起了,她梳洗出了屋,见到陆大老爷的房门还关着。
想了想,便不去扰他。
这个时辰离商议好的离府时间还有些早,谢初芙在院子走了圈,目光穿过院门,想起昨夜经过的荷花池。
她略一犹豫,提着裙子走出院子,顺着记忆来到荷花池边。
如今的月份正是花期,一池粉碧相连,荷叶上还有晶莹露珠滚动。
她在池边走走看看,然后选定位置蹲下身,竟是伸手在往搭着荷叶的一块石头探去。
谢初芙白皙的手渐渐没入水中,很快又从水里抽了出来,手里竟是多了只小乌龟。
她摸出了小乌龟,唇角微微翘起,眼中闪动着笑意。
昨夜她就看到这个小东西了。她路过时跳进了水里,然后就在石头附近不动弹,今儿她想碰碰运气的,结果是运气还不赖。
谢初芙看着四肢和头都缩起来的小东西,轻声说:“小东西,你主人不在了,你就跟我走吧。”然后就拿出块帕子将它包在里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捡了这只乌龟回家,昨夜经过时就有这个想法,左右家里有元宝,正好它们俩做伴。
谢初芙用帕子包着乌龟脚步轻松回客院,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人看了个清楚。
赵晏清还是停在游廊那个拐角,他刚从灵堂出来,准备回客院,结果呢。
看到他的未婚妻‘偷’他家的乌龟?
不过她带笑的样子,还是蛮漂亮的。
只是她总会有给人意外的举动。穿男装追贼,一出苦肉戏,现在是‘偷’乌龟,完全跟他印象里的端庄温婉差之千里。
永湛却是觉得谢初芙有点阴魂不散,走哪哪都能遇上,撇了撇嘴说:“这谢家大姑娘真和传言一样啊,爱龟如命,在睿王府见到都还要顺走一只。”
赵晏清一手负在身后,淡声诉道:“你倒有空闲时间打听谁喜好什么。”
谢初芙那一撞是实打实的,撞得头发晕。
她本意是要撞到棺椁上去,想趁乱推一下,即便让人看到遗体有不什么妥的,能以此为借口遮掩一下。
她当然也不会真拿头撞,是算好角度做样子,近了就改用肩头借力,哪知就被堵肉墙顶了脑袋!
谢初芙扶着舅舅的手,好大会才缓过来。赵晏清被她也撞得不轻,又碰到棺椁,这会胸前腰上都疼。
永湛看得脸都变了色,冲上前去扶他,连声询问。
“没事”赵晏清暗咬着牙吸气。
听到说话声,谢初芙就抬眼。明亮的烛火下,一对凤眸凝视着她,让她心里猛然一个激灵——
是他?!
出于自我保护的意识,她往后退了一步,瞳孔微缩着,带着惊疑不定。
那日被人掐住的恐惧还盘恒在心头,人在恐惧中会对事物有更深的印象,所以她肯定自己没有认错。
即便现在这人站在明光之下,气质清贵儒雅,与那日的凶相相差十万八千里,但那天在巷子里掐她的一定是这个人!
“殿下,是初芙一时情绪失控,冲撞了殿下。”
陆大老爷还在戏要做全套的情绪中,拉着谢初芙朝赵晏清行礼赔罪。
这一拉,他才发现刚才几乎要假戏真做的外甥女有异,侧目瞅见她神思恍惚,双眼直愣愣盯着齐王。
怎么了这是?
陆大老爷暗中掐她手,谢初芙有些吃疼回神,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把手放到了喉咙处。她指尖微不可见轻抖,忙将手往上再抬,顺势去抹了把眼角的泪,低头继续啜泣。
灵堂里就回响着她高低不一的哭声,陆大老爷余光去扫被撞歪的棺椁,默默走过去先把半搭在上面的布扯好,随后跪在棺前磕了个头。
赵晏清此时也明白谢初芙认出自己了,在她往后退一步,又抬手摸脖子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只是她后续反应让他有些意外,居然是低头继续哭?
是认为自己没看穿她男扮女装,还是害怕用哭在掩饰?
不管哪一个,反正是他身份是穿帮了。
也许他不该进来,可胸前隐隐作疼,又在提醒他刚才谢初芙撞过来时有多用力。
“谢姑娘。”赵晏清唇角微抿,喊了一声。
谢初芙闻声却是哇的一声,哭得更大声了。陆大老爷忙回到原位,扶住她,她顺势倚倒在舅舅身上,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晏清凤眸紧紧盯着她,见她一直伏在陆大老爷手臂上不肯抬头,良久才又说道:“谢姑娘节哀,傻事莫要再做了。”
说罢,他一招手,带着永湛等侍卫退了出去。
他走出许远,身后还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平和的眉峰慢慢拧紧,是为那哭声动容。
在出院子的时候,他习惯性去撩袍摆,却发现腰间有一块与衣裳不一的浅色。
低头去看,居然是块素色手帕挂在了玉带上。
赵晏清伸手取下,白绸帕子被刮了丝,皱了一角。
帕子除了锁边,什么花纹都没有。他心念一动,抓着在鼻尖轻嗅,下刻却是猛然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