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六婶的话,小毛转身跟在她后头进了树林。树荫之下,她靠着一棵樟树,顺手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河水里,刚溅起的涟漪很快就被河里的水浪给淹没。此时小河的洪水已渐渐没有了刚才的汹涌,像一头刚被顺服的狮子,又像孩子的脸,哭也快笑也快。
“你这妈对你怎么样,还好吗?”
听着六婶的问话,小毛望望远处的金鸡洼,又把头收回来深深的低下,一脸的忧愁。
六婶说的“这妈”是他现在的后妈,他的亲妈在他九岁的时候死了。那是妈妈在送他去上学后,回来穿过马路时被货车给撞的,听说是货车刹车失灵了。妈妈去世后约一年功夫,爸爸又续了一个老婆,就是现在的后妈,不久生了个妹妹“丽儿”。
后妈也不是对他不好,在物质上该吃吃,该喝喝,该给钱的给钱,这些并不比亲妈差。但在精神层面就是无视他的存在,小毛几乎不与她说话,她也不管他,更没有关心,不论是生活还是学习,悲伤还是痛苦,没有什么沟通。
他无法忘掉亲妈,以前放学回家总是缠着他妈,妈妈总是问长问短,都觉得有点烦了;现在没有妈妈的唠叨,反而觉得孤独,越孤独越想,做梦都梦到好多回。上次跟他爸爸说学校开家长会,别人的父母都去了,他爸爸说没空就没去,等他回来时,祥叔和后妈都坐在麻将桌上搓麻将。看的出,小毛非常缺少母爱,以致他一直沉默寡言,他恋母。
“还好,”小毛回着六婶的问话,可是他硬咬着牙,眼睛里闪有泪花,可能是怕六婶看见,连忙一只手去遮住双眼,却还是挡不住泪水,不听使唤地从指缝里流了出来,他又极力的控制着。
六婶看到了,甚是心酸。便伸手去抚摸他的头,这一摸不要紧,小毛却控制不住地啜泣起来,眼泪唰唰的流下。情急之下,六婶把他揽在怀里安慰起来。
“想我妈妈!”,小毛把头埋在她柔软的胸前小声哭了起来,激动的说着,泪水都淌到了她的身上。过了好一会,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什么,扭捏的从六婶怀里挣出来。却看到六婶已泪眼模糊。似乎也有无尽的辛酸和委屈。
原来几年前,本村旺记爷给她做的媒,嫁给村里的元廷叔。旺记爷早年响应号召,曾在新疆戌过边,由于乡土情结,后来退休便离开子女,和老伴回老家居住。旺记爷是挺热心的一个人,乐人助人,德高望重,村民都很敬重他。六婶叫他姨爹,是旺记爷老伴的妹妹的女儿,排行老六。
元廷叔的老头听说是那个年代的富农成分,打倒后到了他这一代家庭贫寒。其实他是本分老实的人,旺记爷看他为难可怜,就给他介绍了六婶,六婶还算漂亮,且心地善良,人缘不错,干活干脆利索,配元廷叔是绰绰有余的。谁知结婚几年,也没有生育。后来元廷叔到上海做装修工去了,在花花世界可能是经不住诱惑,找了一个女的一起过,曾来信叫她改嫁,后就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音讯。六婶本想改嫁就改嫁算了,可是元廷叔又没有兄弟姐妹的,家里还有一个近八十岁的老太太,她要是一走,就没人管她了。老太太也教她趁年轻改嫁去,但六婶还是不忍心走,早晚伺候着老太太。这些年来,可能是委屈或是缺少滋润,本才三十的六婶,应是风情万种,然而脸上已失去了应有的光彩,忧郁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