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之夜,入睡便可与天道相见,这是隶属于天道棋子的特权。
自从雁断知悉了所谓弃子真相以及暗影在暗中因此而付出的莫大代价之后,他便刻意避过了月初夜晚的入睡,也借此令他与天道青年不再相见。
闯荡修真界数年的雁断,从来没有认为其口中的“先生”,也就是天道乃全心全意为他提供帮助,且不求回报的。
世界万物有得必有失,只不过在雁断看来,天道的做法难免不厚道。
他所获得的东西,与他所失去的东西,根本不在一个天平之上。
只不过弱肉强食是最根本的规则,弱小便没有反驳的余地。
雁断理解天道的做法,蝼蚁能够被利用,的确是理所当然,甚至应当是倍感荣幸的。
然而蝼蚁也是生命,也有喜怒哀乐,雁断理解天道的做法,不代表他站在蝼蚁的角度,便能够认同其对自己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事实。
但在知晓真相过后,不论如何愤懑,如何不满,也只是徒然罢了。
天道是强大的,强大造就了它的至高无上,也造就了它肆意利用蝼蚁的资格。
雁断对此心知肚明,只是心知肚明的他,的确不愿再与天道相见。
若非天道的布局,暗影也无须拖着重伤夜以继日的谋划,费尽心机的为自己的唯一子嗣扭转命格。
归根结底,暗影最终的死亡,与天道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种说法或许有些可笑,毕竟天道最初说过,一切只是一场交易,甚至天道还征求了雁断的意愿,可是人类总是需要某些理由去逃避现实。
哪怕那种逃避,只是洞悉真相之后的自我安慰。
雁断不愿承认是因自己同意了天道的交易,方才成为了一颗尚不自知的弃子——这种说法严格来讲并不准确,根据暗影所言,雁断被选中为天道棋子之一的时候,是在他尚为襁褓婴儿之际。
但雁断始终认为,如若不是当初的他同意了与天道青年的交易,或许如今的情形将大不相同。
简而言之,在雁断看来,导致其父重伤无救的根本原因,便是他当初同意了与天道的交易。
这意味着他便是致使父亲死亡的间接罪魁祸首。
父亲因他而死,这个结论让雁断难以接受,尽管事实并非如此,但他仍旧陷入了思维的囹圄。
未免陷入心魔之中,雁断便将独揽于他身上的弑父罪恶又悉数倾倒于天道头上。
暗影未曾安息之前,雁断仅仅是逃避与天道的相见。
而暗影身死道消之后,雁断的意识在潜移默化下,便将弑父罪名全部灌在了天道身上,自我催眠的做法,让矛盾的雁断最终将所有情绪都化作了指向天道的、莫名其妙的过激情绪。
愤怒与仇视。
这其实和天道在往昔岁月所俯瞰的逆天修想法如出一辙。
因为自己的抉择与过失,导致了某些悲剧的发生,而酿造这些悲剧的当事人,通常是无力回天的。
因此,天道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导致悲剧的罪魁祸首。
这样一来,原本由于自己错误引发的罪责,就全部是天道的错误。
逆天修由此而来,打着逆天抗命的幌子,用天道不公的口号自我催眠,借此彻底消减内心的罪恶。
故而,逆天修在天道看来是最懦弱无能的一群蝼蚁与虫蛆,通过归咎错误于毫无干系的天道身上,以此逃避良心的谴责。
虚伪,可笑,可悲。
“虚伪,可笑,可悲。”
今天是月初,因此按照既定规则,天道务必与沉睡之中的雁断相见。
在雁断看向自己的刹那,天道化身的青年有些恍惚,他仿佛回到了过去俯瞰逆天修的时光。
雁断眼眸之中透露出的色厉内荏,与当初仰天怒吼的逆天修别无二致。
于是,三个贬义形容词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