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某些原因确定立马就会死亡的濒死者,以及刚死没多久的死者,他们的心脏如果保存完好且活性正常,是可以作为心脏源移植给需要的患者的。梁葆光说出这样的话,等于在告诉朴永义,自杀是他救活儿子的唯一的选择。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您请跟我说清楚,我希望能给孩子一颗最好的心脏。”朴永义完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反正做个植物人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他只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活得更久,活得更健康。
“为了保证心脏的活性,服用安眠药之类的不行,跳楼、跳河就更不可取了,上吊窒息是最合适的方式。而且你不能折断自己的颈椎,只能慢慢勒紧脖子窒息而亡,这会是个缓慢而且痛苦的过程。”梁葆光与平时截然不同,说话的语速放得很慢,而且每一个字都说得格外清楚。
“我明白了。”朴永义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明明就要死了的人语气中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开心,“按理说应该当面感谢您的,但我想我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就让我去另一个世界为您祈福吧。”
“如果你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见到了上帝或者佛祖还是什么的,请务必帮我告诉他,去他么的。”梁葆光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如果自己也遇上了类似的情况,父亲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吗?大概会吧。梁葆光自己没做过父亲,也不敢说当爹的能为儿子做到哪个地步,但他敢说父亲的唉真的比大山更沉默,也比大山更沉重。
“梁医生,是您吗?”梁葆光发呆的时候身侧忽然传来了一声呼唤。
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千古相望无物。
从加平坐车再乘渡轮,一路跑到家族旅行的圣地南怡岛,形单影只的梁葆光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把手抄在口袋里散散步。天气始终阴沉沉的,却又没有起风,让人感受不到丝毫凉爽。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徐志摩的散文《翡冷翠山居闲话》来了。大诗人为了女人毁却自己一世英名,却在文章里劝说别人出去玩时不要约伴,尤其是年轻漂亮的女伴,也不晓得他怎么说得出口。
实在无无聊得紧了,便买一袋零食坐在靠水的度假小屋边上,一粒一粒地扔出去喂松鼠,不一会儿就有三只贪吃的松鼠聚在了梁葆光脚边。反正这里不是动物园也没有禁止投食的牌子,所以他喂得心安理得。
“烟雨江南岸,犹待少年归。”虽说此间甚好,但他还是很想知道,千里之遥的故国水乡,那年看过的风景不是是否依旧。
像梁葆光这样极度理性的人,一年也难有这么一回感性爆发的时候,而他今天之所以会心情阴郁,完全是出于身为先知者的痛苦。根据摆在眼前的这些有限的事实,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而这些事偏偏都不能跟其他人分享,所以只能憋在心里独自承受,慢慢发酵。
说羡慕能用一命换一命的“杀人名医”平一指,只是句戏言而已,真的让梁葆光去做类似的事情,他肯定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人的命运大多早已注定,就像是齿轮里的齿一样只能跟着转动,朴永义父子俩,甚至他的妻子他的岳父,都是如此。
朴永义的岳父傍晚遛狗被车撞倒,虽然没有当场去世却也受了不轻的伤势,后来身体越来越差就跟那场事故有关。朴永义的妻子一到夜晚就看不清东西,于是羊场了早睡的习惯,所以那天才吃了安眠药早早躺到床上。朴永义的儿子也是因为协调能力差,体育方面太渣被人欺负霸凌,才有了酗酒的毛病喝坏了肝脏……这三个人的事情看似无关,但究其根源其实都在肌纤维粗红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