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番外之四 展昭笔记:暧昧篇 下

找出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斥他,见他状似接受了此种说法,终于歇停下来的时候,我当真不知该是感松气抑或是……一阵对己难堪的厌恶。

后来一顿饭局中途结束在因玉堂的好胜心起的一场较量之下。

他们二人先后匆匆离去,虞春不久后也跟着追去,我瞅着眼前被遗忘的一片杯盘狼藉,不觉无奈地叹出了一口气。

……看来,此处收拾善后的工作,只得由展某来负责了。

默默掏出钱袋,我举步便往柜台走去。

一场混乱下来,倒也将自己方才那般胡乱的情绪,给冲得差不多散了。

如此,也好。

(二十二)

苏州缉凶,中途生上不少插曲,不仅结识上江湖有名的丁氏兄妹,亦见识了玉堂此生……约莫皆不会再想让人说起的扮相。

本来依计缉凶,一切顺当,埋伏多日擒获真凶,余下只待将犯人押解回开封府归案,苏州之行之目的便可达到。可将凶嫌缚绑之后,却见丁女侠形色匆匆地回头找来,道她其实并非单独前来,同行的虞春却是不见了踪影。来到他们先前所待的雅阁,诸物翻倒,明显可见缠斗的迹象,地面凌乱,一道道似因挣扎留下的暗红血痕,如一道道利刃般剐痛了我的眼,展某甚至可听见自己胸膛中骤然怦怦大作的心响声——

耳畔听玉堂在焦急地躁喊:「小鱼儿这是让人给捉走了?!可什么人会想抓他?!」

……是啊!

他于此处人地不熟,这几日又皆待在明月楼内,于我等眼下活动,并未招惹上何等可疑之人,又为何会有人欲抓走他?

心若擂鼓,思绪已乱,我反复告诫自己惟此时更应冷静,思及歹人能特地挑他落单时下手,约莫早已跟踪观察了一段时间,丁女侠武功不弱,陪在他身边,竟是未叫她察觉出来有人追踪……

此般愈想心念不禁愈沉,攥紧手中剑鞘,我强压下心中翻腾的不安,向众人请托道:「地上血迹尚未全干,歹人带着虞春,或许还未走远。能否劳烦诸位,请帮展某一忙,分头搜寻他们的踪迹,展某……展某感激不尽!」

在场诸人皆是侠义,未有推却穷心剧力,可虞春却似蒸发在了此座苏州城中,一连十日不见消息。即便就近的陷空岛其他四鼠皆赶来帮忙,即便已将搜寻范围扩及邻近城镇,即便已同时动用了官府之力协寻……可他的下落仍似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丁女侠于寻人期间曾歉疚地来找过我,曰乃因自己将虞春强拉而来,方会让他遇上意外,她实在对不起他……我却明白此并非全是她过错,只能安慰她莫需太过自责。

歹人将虞春掳走之后,能将痕迹消弭至如此利落干净,怕是早有图谋了数日,预先已铺好后路,若是虞春那日单独留于客栈,难保不会更早遭人下手,则要待到我等返回之后方能察觉……

让南下帮忙的王朝马汉先将花冲押回开封府结案,多日未曾阖眼的疲惫却仍不能令自己生出睡意,我心烦意乱,心中一直有一种隐隐然十分不好的预感,一种暗觉若再不加快寻人脚步,似乎有何不可挽回之事便要发生的不安预感,更令人再掩不下焦躁。

是故当从邱封口中知悉,他竟是将虞春换去顶替他那正受人刑讯逼问的妹妹邱香,还叫他乔装妥了封住了声音,根本无法自辩的时候,我只觉胸间一股怒火烧灼难抑,几欲要将他一剑击毙于当场!

可我知不能伤此人性命——非仅因法不允,更因他乃掌握虞春所在之关键,欲寻回虞春,此时必得从此人身上着手。

待交易过后,终于得到虞春所在地点,众人兵分二路,卢兄等人先将邱封兄妹带回陷空岛监视,丁女侠则因丁家兄弟的担忧,先行寻由支回茉花村等待,由我和玉堂、欧阳大哥与丁氏双侠往目标庄院一探。

在目标庄院之中,见一名戴铁半面的领头男子手下一挥,四周顿有包围人手齐整涌出之际,我与欧阳大哥便觉情况不对。对方器械精良,竟看似早已作好准备,不久后又见庄内四处皆有熊烈火光窜起,方才确定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本欲引走他们的注意,未想最后遭拖延者竟反成了我等自己!

回头瞥向主院方向,火势最为猛烈,炙热火舌攀窜,像极一头狂兽,啃噬著人惊跳的心绪。我只觉自己目中血红,恨不得即刻能插翅飞去,却被当场阵阵暗器箭雨所阻,一时根本脱不开身去!

斩下无数利箭,劈落不计暗器,那戴铁面半具的男人却不知已于何时悄然身退,待自己与欧阳大哥好不容易冲出一条路赶赴主院之时,主院里的每幢建物早已尽皆垄罩在一片熊熊烈焰之中,几乎尽要崩塌了。

听闻丁氏双侠着急表示四处皆尚未寻获虞春,只剩寝间未查,而玉堂已入内尚未出来之际,我瞅向不远处那幢几欲让火焰吞噬的屋舍,不待多想,俯身便冲入了火场。

身后传来欧阳大哥等人叫缓的声音。

可我一颗心之所系,却早已再待不得。

好不容易打开密室,却见一熟悉身形之人,气息奄奄倒于地上,浑身血污,不知是经历了何种惨事。我只觉呼吸一窒,立即上前将他抱起,玉堂于身前开路,分秒未曾耽搁,可我感受着怀中几乎无了声息的躯体,心中恐惧益盛——

他不能在此处出事!

他不能!

倘若他真出了事情……那我……我……我……

我感到一股比上回惊觉他替自己挡下一剑时,更要惶张的惶恐,随著一股寒凉之意从胸间侵进脾肺,又侵进了四肢百骸,几令我再难感其他知觉。

好在,好在他后来在刺激过后气息便恢复了过来。

好在,好在他的意识于不久后便清醒了过来。纵使似还虚弱,却已可同人交谈。好在他身上的伤势,并无外观看去的那般严重。

我此时当真是分外庆幸李老前辈将珍奇的密银甲送给了他的小徒弟护身,并交代他要随身穿着,也庆幸我等赶去的还算实时,若再慢上个半时片刻……

后果便要惊悸得令人无敢去想。

在张罗来欲往陷空岛行去的马车之上,我搂紧身旁这名已靠着自己沉睡了近半路的削瘦身体,思及此种假设,心底止不住阵阵战栗,一时根本不愿意再放开手。

怀中此份几近失而复得的温度,冲击着我的心志,让我不想再否认或箝制自己心底的感情,再不总去想该如何将它压制回常轨。

……动心,便是动上心了罢。

又何必要自欺欺人,总以为尚能将心态回复至过往?

若是真能做到,展某当初又何至于在不觉中……便陷入了进来?

……是啊。

中意,便中意上了罢。

展某又非是欲让他接受自己的心意,又非是欲让他明了自己的心意,则纵使此份情感无法向他人宣之,那又有何干系呢?

只要我展昭在的一日,他独身,我护他。他若有朝一日成家,我便护他一家。

若能知他一直平安乐好,展某,也便心满意足了。

则此份情感究竟乃兄弟之情,抑或是思慕之情,于人于世,又有何妨碍呢?

至少,我已坦然面对了自己的心意,对己问心无愧了。

是故我决定再不想要去掐灭此般心思,只将它深藏入心底便是。

只要莫叫虞春他发觉了,莫让虞春他为难……如此便好罢。

其馀便让一切……顺其自然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