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一翻,递上了一个小瓷瓶。
“这种毒药,见血封喉,一向是皇室成员最钟爱的。”
施亚抬到一半的手,在半空中僵硬了一下。说到底,他果然还是害怕的。
“你准备一把匕首,预先在刀锋涂上这种毒药,然后接近顾铭栩。”老者冷冷的说着,“只要能在他身上割出一道伤口,毒素就会立刻渗入他的全身血液。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失去知觉,必死无疑。而你,会拿着我们的报酬,全身而退。”
在施亚接过毒药后,老者再次抬手,这一次递出的,是厚厚一叠银票。
天空中划过了一道雪亮的闪电,照亮了那大把的银票。上方鲜红的印章,红得仿佛也要滴出血来。
“这是给你的定金,拿去付医药费足够了。等你成功刺杀了顾铭栩,我们会再给你一笔酬金。足够你们一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富贵险中求,年轻人,好好把握啊。”老者阴冷一笑,手掌却并未缩回,“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
施亚怔怔的看着那些银票,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原来,钱可以来得这么容易,只要出卖自己的良心……
不过,呵,良心竟然可以换钱,那么,比起一颗不能吃,不能用,关键时刻也不能救命的良心,还留着它干什么呢?
这样想着,施亚也伸出了手,握上了那老者如干枯树皮般的手掌:“合作愉快。”
那老者满意的一笑,不了,紧接着他的手上忽然加力,捏得施亚骨骼欲碎。
“不过我要提醒你,这条路你既然走了,是福是祸就全由你一个人承担。不管到任何时候,都绝对不可以说出你和组织的关系。否则的话,我们可以要你全家生,也就可以要你全家死,你记清楚了——”
雷光划破阴沉的天空,照亮了那张如鬼魅般的阴森面庞。
……
“后面发生的事,你们就都清楚了。”
施亚叹了口气。再回想起那时候的事,他觉得自己好像被鬼迷了心窍。那个为了金钱,可以毫不犹豫出卖灵魂的自己,实在是太可怕了……
“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杀顾铭栩是么?”温智宸追问道。
此前,唐暮在黑暗中与他交谈时,有意说出,下一次的任务还是刺杀顾铭栩。就是想要了解,施亚究竟是否知道内中隐情。
“我也私下想过,”施亚咽了咽口水,“也许,他们只是想让国家大乱呢?因为,不是专门有那么一帮人,处心积虑就是想挑起战争吗?”
很显然,他的确是不知道。线索到了这里,好像又断了。
“听你的说法,我倒觉得他们是一早盯上你了。”这时,一旁的凤薄凉忽然开口了。
“你想,他们要找人暗杀,不可能只是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吧?否则的话,当时借高利贷的又不止你一个,为什么他们偏偏找上你?”
这也一直是施亚的困惑,他的呼吸不由急促了起来。但是……为什么会是自己?
“因为你符合他们的条件。”沈安彤也沉吟着开口了,“你是无涯的高材生,有过硬的实力和头脑,刚好家里又很穷。那么,只要设法,让你家陷入一次大危机,焦头烂额的你,就只能听凭他们摆布了。”
“所以,你爹会受伤,多半也是他们做的手脚。”凤薄凉略一颔首,续道,“你不是说过,其他在场的工人都支支吾吾吗?也许实际上,他们知道什么,但却被那个组织的人,给了‘封口’的威胁。”
“这……这是真的吗?”施亚脑中一片空白。他曾经觉得,家中突逢大难,那群人虽然只是利用自己,但他们毕竟还是帮了自己。谁想到……谁想到这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为了逼自己入局的圈套?
如果只是设计自己也就罢了,但他们,竟然把自己无辜的家人也牵扯进来……施亚狠狠握紧了拳头。那群丧心病狂的畜生,绝对不能放过!
“你刚才还说,他们在考核之前,就说过会把你和顾铭栩分到同一组是不是?”温智宸又注意到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能做到这一点?难道他们的手已经伸到天宫门了吗?”
“事况紧急,我马上向拟定名单的小组询问一下。”大胡子考官此时也不敢怠慢,连忙开启视频通话,与身在另一个房间的考官们取得了联系。
短暂的交流中,各位考官都回应称,分组过程中未有异常。只有一名考官在答话后,又急急的抢上前补充道:
“我想起来了!拟定名单那天,我曾经在殿外看到过一个老乞丐。看他衣衫褴褛,我就出门给了他几块灵石。我离开值班室,一共就只有这点时间。难道……会和那个老乞丐有关?”
“什么?老乞丐?”施亚忽然惊跳了起来,“那个跟我接头的人,也是一个老乞丐啊!”
众人面面相觑,这神秘的老乞丐究竟是什么人?还有他背后那个谜团重重的组织,究竟又酝酿着怎样的阴谋?
凶手的谜底解开了,但所牵引出的秘密,却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施亚随着那神秘老者,一起走进了一条偏僻小巷。
这时他也看到,那老者袖袍下的左手中,正紧握着一只露出几个豁口的破碗。看上去,就像是街边常见的老乞丐。
两人一直走到矮巷尽头,老者才站定了脚步。
“年轻人,这件事一般来说,你的确是走投无路。但现在幸运的是,你遇到了我。”
“怎么……”施亚听着他的语气,莫名的燃起了一股希望,“你们也是借钱的吗?利息……会比那边低吗?”
老者神秘的一笑:“我们不要利息。”
“我们甚至不需要你偿还本金。”
施亚愣住了。如果最初他还为老者的话而欣喜,但无须偿还的借贷,怎么听也只是一个骗局。
“这……是说要白给我一笔钱?可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老者听他所言,手拄着拐杖,身子微微颤动,发出一阵如乌鸦般嘶嘎难听的笑声。
“呵呵呵,你也懂得这一句话,那就好说了。我们的确会给你一大笔钱,足够让你支付医药费,不过,那不是借给你,而是给你的酬劳。”
“是给你,为我们杀人的酬劳。”
如同晴天霹雳,施亚瞬间脸色刷白。
“杀……杀人?这怎么行?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啊!不……不是这个问题,是我不可以杀人啊!”
“有什么不可以?”老者咄咄逼人的向他迈近了一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果他不死,就是你的家人死。你要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让你的家人去死吗?”
“可是……”施亚手足无措,“这……还是不可以的,能不能换个条件?”
对于一个遵纪守法的优等生,他一直觉得那些杀人害命的事,是离自己很遥远的。现在突然有一个人,轻描淡写的说,让自己去为他们杀人……他说出“杀人”的语气,平淡得就好像只是喝了一口凉水……施亚背脊发凉,自己到底是无意中遇上什么人了?他们不会是一个大型的犯罪团伙吧?
老者看着他恐惧的表情,就好像在欣赏着一出十分精彩的滑稽戏。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略微泛黄的牙齿,笑容阴森得犹如流淌着毒药。
“你自己考虑一下吧。如果想好了,晚上可以来这里找我。如果你不来,我就当你拒绝了。”
“总之你记住,”他再次靠近了施亚,“我们既然出得起钱,就不会找不到肯做事的人。我们并不是非你不可,但你,却是非我们不可。”
……
那最后一句话,一直回荡在施亚脑中。
的确,现在别无选择的并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但是,只要还有一点机会,他都绝对不愿意去杀人!如果杀了人,他就会成为罪犯,什么前途,什么希望,就全都完了!如果非要他杀人,他宁可回去借高利贷!可是……
带着纷乱的思绪,施亚一直在那条街上转了很久。
直到夜幕降临,也是他真正意识到,不会再有如童话般的转机时,他才狼狈的回到了医馆。
刚一踏进大门,他就看到几个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正在长廊中奔前跑后。而他的父母,也正躺在其中的两具担架车上!
“你们在干什么?”施亚连忙奔了过去,焦急的喊着。
站在那具担架车旁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护士长。发髻高高盘起,化着一副一看就令人感到刻薄的妆容。眉毛高挑,嘴唇鲜红,面部白得就像是用油漆粉刷过一遍。看到施亚,她抿了抿薄唇,捧着记录册走了过来。
“你回来正好,万海财团的董事长生了急病,需要住院治疗。现在万海已经把整间医馆都包下来了,因为他们董事长不喜欢看到闲杂人等。你也赶紧带着你的家人走吧。”
施亚这些天虽然看尽了别人的冷眼,但医馆的公开驱逐,仍是令他额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这……这不是欺负人吗?现在这黑灯瞎火的,让我们往哪去啊?”
看着那护士长高高在上的姿态,施亚的身子又矮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手里没有钱,所以,他也没有肆意宣泄怒火的资本。
“拜托……”施亚低下头,苦苦的恳求着,“拜托你们……我现在确实手头很紧,但是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医药费交上的,求求你们不要赶我们走……”
那护士长连正眼都懒得看他,留给他的只有一道冷漠的扫视。那份毫不掩饰的鄙夷,好像在看一个乞丐。
“你不是连床位费都还没交吗?那后续的费用你就更交不起了,我们这里用的可都是上等的好药!再做一个全身检查,还有什么杂七杂八的费用,我也就不详细跟你算了。总之你赶紧走吧,别在我们这儿浪费时间了,随便找个小诊所,是死是活就凑合着吧,啊。”
施亚还想再求,那护士长却是忽然上下扫了他两眼:“哎,你还是个学生吧?”
施亚听她语气转变,只当她是有意宽限自己,连忙点头。谁知得到的就是一声更轻蔑的嘲笑:“那就是连基本收入都没有,你拿什么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