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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道:“沈太医不久前曾来问过,好像说是沈大人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回家。”

这便奇怪了,当时文涛说有事拜托沈洛帮忙,约莫两三日之后才会回来。当天夜里师父过世,我怕尸身腐坏,第二日便启程回帝都,并留信让他办完事直接回帝都。这一路我们走得很慢,按理说沈洛应当比我们更早回帝都才是,他怎会迟迟未归?

转念一想,毕竟他伤重未愈,很难说会不会遭遇不测。我说:“派人沿途去找。”

管家道了声是,迅速下去安排。

第二日,我换上一身缟素,早早便在灵堂等候。遗像是我亲笔画的,灵堂上什么祭品都没有,只有一壶清茶和几策他最爱的书卷。一旁,僧人唱诵经文,为师父超渡。

晌午十分,不少官员陆续过来奔丧,我不紧不慢地向来人回礼,没有再落一滴眼泪,只是冷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谁人真心,谁人假意,我已无力再分辨。

世人皆有千张脸,不知这张些脸孔下面,是一颗怎样的心?

不多久,王国师、王子琪与外戚党的几位首脑人物便来了。

上过香、添过纸钱后,老狐狸一脸沉痛地走到我面前,假惺惺道:“姜大人英年早逝,我等十分痛心。许国自此少了一员股肱重臣,于社稷百姓都是莫大的损失。老夫一直盼望有朝一日他能重归朝堂,共商国是,不想他竟这样走了。扶相,斯人已逝,还请节哀顺便。”

我低头道:“多谢国师。”

他点头,转身环顾四周,视线落在灵堂上,道:“姜大人身前好歹是名动天下的一代良相,这身后事办得是否太过简陋了些?扶相第一次遇上丧事,没有经验也是正常,殊不知这正是为姜大人歌功颂德、让世人记住他的大好时机!扶相若有需要,老夫可以派人过来帮忙。”

“不劳国师费心。”我向他略一拱手,微笑道:“家师一生光风霁月、清正廉洁,他临终前特意交代,丧事一切从简,不哭丧,不生祭,更不得铺张浪费。至于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家师生前不需要歌功颂德,死后更不需要。”

老狐狸的脸色微微一变,很快便转移话题,皮笑肉不笑道:“扶相,老夫想瞻仰一下姜大人的遗容,还请扶相指引。”

他这话刚说话,一群官员蜂拥而来,七嘴八舌,纷纷要求瞻仰遗容。

直到此刻,我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说上门吊唁是假,也并非为了看我笑话,外戚党众人的真实目的在于验明正身,确认师父究竟是真死还是装死。毕竟师父不是在帝都辞世,不亲眼看见尸身,他们怎么也安不下心。

我平静道:“各位达人的心意本相心领,师父在天有灵也会感谢各位。只不过,棺椁已盖,再开于礼不合,恐将打扰师父安息,还望各位大人见谅!”

众人一瞬间闭上了嘴,视线齐刷刷地落到了王国师身上。

王国师捋着胡须,不冷不热道:“怎么会于礼不合?依照帝都风俗,前来奔丧的众人应当依次绕过棺椁,瞻仰死者易容,表示对死者的尊敬,再请死者至亲之人重新封棺,封以银绽。扶相阻拦我等瞻仰姜大人易容,才是于礼不合。”

我轻声笑了笑,走上两步,附到他耳畔,用只有我俩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国师说的没错,可惜本相才是至亲,本相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家师是谁害死的,本相一清二楚,相信国师也心知肚明。本相知道国师急于验明正身,但本相绝不会再让你们这些魑魅魍魉打扰家师。”

老狐狸听得气极,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指节也捏得咯咯作响。只一瞬的功夫,他便恢复镇定,眼里浮起一抹阴鸷的笑,道:“扶相的话说得奇怪,老夫听不明白。老夫只知道,众位同僚为凭吊姜大人而来,扶相丧师,悲痛总是难免的,拂了同僚们的一番好意,大家也不会见怪。但今日见不到姜大人,我等绝不会轻易离开。诸位,你们说,是不是?”

“是!”“国师言之有理!”“见不到姜大人,我等绝不离开!”

附和之声此起彼伏,众人推搡着往前挤,很快便将师父的棺椁围了个水泄不通。眼看场面即将失控,管家立马召来侍卫。

刀剑有隐隐欲出之势,内外俨然一派剑拔弩张之势!

老虎扫一眼堂外严正以待的侍卫,冷声道:“怎么着,扶相想在尊师的灵前大开杀戒么?这会儿怎么不怕尊师不得安息了?看来老夫要提醒扶相,这里站着的清一色都是五品以上朝廷命官,若有任何闪失,即便你是当朝丞相,恐怕也担当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