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师一时被我噎住,气结,“你胡说!”
裴少卿一言不发地看着我与王国师唇枪舌剑,眉头越蹙越紧,显然对此颇为纠结。静默良久,他沉声道:“单凭沈洛一人之言便定王氏之罪,的确有些轻率。扶爱卿,此案朕会派人彻查,你先起来吧。”
彻查?此事显然是王氏挟私报复,他们岂会留下把柄让人去查,只怕早就处理得滴水不漏了。要说彻查,谈何容易?
我理解裴少卿身为君主的难处,他能这样表态,已是我想到的最好结果。但理解归理解,却未必要认同。
我再次向他叩首,缓缓站起身,抬起头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视线相触,他的瞳孔微微有些收缩,面上浮起一丝惊慌失措。
我举起笏板,猛地掷向玉阶,听得“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笏板断作了三截。百官登时噤若寒蝉,先前的议论之声戛然而止,人人面面相觑,偌大的九龙殿内安静得让人窒息。
我转过身,视线扫过殿内的每一个人,看着那些或幸灾乐祸、或担忧关切的面孔,不禁悲由心生,强忍着泪,一字一字说道:“枉我扶嫣身为丞相,手握大权,却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护,真是太无能、太可笑了!举头三尺有神明,有些人不要以为可就此以瞒天过海,就算是死,我也定要将幕后黑手揪出来,教他血债血偿!凶手一日未落网,我便无颜站在这里,自称丞相!”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九龙殿。
☆、41生死契阔情难死(1)
刚回相府,书蓉便急匆匆地跑过来,递上一封书信,道:“小姐,文涛大夫的信件。”
我忙不迭拆开一看,心登时凉了半截。文涛在信中说,从师父目前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因剑伤而牵起毒性全面爆发,必须尽快解毒,否则便有性命之虞。但他说什么也不肯来帝都,只让我带师父去姑苏找他。
我不禁心急如焚,甚至不知该感谢文涛愿意解毒,还是该怨恨他不顾师父身体虚弱,非要我们去江南。思前想后,我只得对张恺之道:“张院长,毒医文涛不愿来帝都,此去江南路途遥远,我担心师父的身体承受不住,但若不尽快解毒,只怕将会危及性命。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张恺之沉吟良久,道:“如今只能两者相衡取其重,还是解毒要紧。姜大人的伤势恢复得不错,依下官之见,若三日后他的伤势没有恶化,则应尽快动身前往江南解毒。”
唯今之计,也只好这样了。我点头,恳切道:“还望张院长能随行照料师父,扶嫣感激不尽!”
“下官曾身受姜大人的恩惠,当然愿效犬马之劳,只是此事还需禀过皇上。”
“放心,一切交给我吧。”
师父昏睡了整整一天,入夜之后方才转醒。
烛火暖亮,摇曳生姿。他形容憔悴,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惨白得几乎透明。我命书蓉预备了清粥小菜,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喝,但他精神不好,勉强喝了几口便猛咳起来。
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如此痛苦,我却不能为他分担,心里的痛楚无法言喻。但我必须咬牙忍住,不能让他看出我的悲伤和忧虑。从前总是习惯依靠师父,但现在,我只能自己坚强起来。
我生怕他呛着,便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让他依靠在我怀里,一面轻拍他的脊背替他顺气,一面急切道:“师父,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去叫太医过来瞧瞧?”
师父愈咳愈厉害,咳得额间青筋暴起,双颊亦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嫣红。我心知不妙,遂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有些烧烫。良久之后,方才气若游丝地摇头,道:“不用,我没事……对不起,嫣儿,又教你担心了……”
我摇头,勉强笑道:“师父这是什么话,徒弟照顾师父,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师父,你什么都不用想,只管好好养伤便是。待过两日伤势稳定了,徒儿带你去姑苏找文涛解毒,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毒……是不是……彻底发作了……”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旋即宽慰地笑道:“这样不是正好吗?文涛说过,只有毒性全面爆发之后才能解毒,说不定这次还是因祸得福呢……”
他淡淡望着我,迷离的眸光中若带几分苦涩的笑意,微微动了动唇,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半晌,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道:“嫣儿,今日怎么没去上朝?”
胸口一震,我强忍住汹涌而来的泪意,道:“师父,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哦,为师都睡糊涂了。”他费力地伸出手,拇指轻柔地拂去我眼里的泪水,似宠似怜道:“傻孩子,怎么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