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可是文海大夫说,此毒已深入五脏六腑,倘若再不解毒,恐怕会有性命危险。”
文涛不屑地撇撇嘴,娇嗔道:“老头子懂什么?他们这种自诩妙手仁心的郎中最爱这一套,故意把病情说得十分危急,教你急得团团转,骗你上当,如此他们才能赚个盆满钵满。放心吧丫头,你师父一时半刻还死不了,老头子吓唬你们的啦。”
我仍觉不放心,“真的?”
“真,十足的真。”文涛抬眸望了望师父,目光之中略带几分惋惜之色,道:“你们先回去吧,若是姜公子何时想解毒,可以随时来找我。嘻嘻,我还真是很想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呢。不过,丑话我要可说在前头,此毒我只在古书上读过,实际操作中还是第一次见,并无十足把握。”
我待要开口,师父站起身,不由分说拉着我往外走,“嫣儿,我们走吧。”
“师父……”
身后,文涛娇媚的声音随风飘来,“姜公子,不要让我等你太久哟!”
离开竹林,细雨渐止。凉风转急,已是暮色四合时分。
一路上,师父一言不发地走在我身旁,面色阴晴不定,显然是满腹心事。
方才在竹林中我听得发懵,一时间不曾反应过来,这会儿却已渐渐想通——大约师父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中奇毒,是以早在文海告诉他时,他便表现得十分淡然。说什么生死有命、一切随缘,也不过是借口罢了。
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仿若被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压住,压得我透不过气来。这回却不是因为担心他的身体,而是难过他对我不够坦诚。我与他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原以为彼此都该是对方最亲的人,没想到,师父终究有不愿让我知道的事。
其实我早已感觉到,在他的心里,有一片我无法触及的领域。
师父有何苦衷我不得而知,他的性子我最是了解,外柔内刚,倘若他不愿说,我怎么问也问不出结果。好在他的毒暂时不足以致命,来日方长,我再慢慢劝他便是。
正当我陷入沉思,师父伸手轻轻抚摸我的脑袋,温言道:“嫣儿,为师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对不起,原谅为师现在还不能对你言明。但为师答应你,有朝一日,一定会将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好吗?”
千言万语也抵不过他的一句承诺,有这句话便足够了。
迎上温润如昔的目光,我安心地点头,“好。”
☆、35陌上花开缓缓归(5)
由于一场及时的春雨,江南大部的灾情得到很大程度上的缓解,除了小部分受灾较重的地区仍需兴修水渠、引水灌溉之外,其余大部只需由官府出面派发种子即可。
赈灾工作一路进行得顺风顺水,六万两赈灾金并未全部用尽,剩余的部分便交由江南巡抚衙门保管,以防旱情反扑。我原本以为,此番下江南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方能返京,孰料,前前后后不过一月有余,所有工作便都基本完成了。
五月初,我们启程返京。
一路上,我陆续地听到不少关于赈灾金被劫案的传闻,各种稀奇古怪的言论在街头巷尾广为流传,闹得沸沸扬扬。这些尚且不算什么,更令我震惊的是,我在江南的这段时日,帝都发生了三件石破天惊的大事,我竟丝毫未有耳闻。
据说,赈灾金被劫之事发生不多久便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在外戚党的指使下,各路官员纷纷跳出来指责我玩忽职守、有负皇恩,更有甚者竟联名上书,要求裴少卿将我罢免,扬言若有我在朝一日,他们便在九龙殿外长跪不起。这些人中,既有外戚党的狗腿,也不乏曾经被师父整治,现今挟私报复、落井下石之人。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弹劾我的奏折一拨儿接着一拨儿,在御书房外堆积成山,就连我在国子监读书时,曾有考试作弊的劣迹此等陈年旧事都被人拉出来大做文章,大有不搞死我不罢休的架势。
所有人都以为我定当在劫难逃,孰料,事情竟峰回路转,发生了不可思议的转变。
一个月前,就当外戚党幸灾乐祸地准备看我好戏时,不知何处传出了一则消息,道是赈灾金被劫一案的幕后主使乃是王氏。该则消息将王氏密谋劫走赈灾金的前后过程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仿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
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的风向迅速转变。先前上蹿下跳骂我骂得正欢的狗腿们瞬间闭上了嘴。百姓纷纷谴责外戚党为国之蠹虫,百官则对外戚党侧目而视,气得王国师当朝摔碎笏板,表示愿一死以保清白。
而恰在同一时间,选妃之事尘埃落定,虚悬已久的皇后之位终于有了合适的人选,那便是太后王雅意的亲侄女王清婉。倘若没有此事,众人都默认了皇后必然出自王氏,那王清婉素有美贤名,原本是众人心中最合适的皇后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