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忽然浮起一丝淡淡的喜悦,隐约还有几分期待。闭上眼,仿佛便能想见师父穿上这件衣袍时的模样。师父生得高挑颀秀,风姿娴雅,穿上这竹色长袍定然好看得紧。

我谦虚道:“哪里哪里,是你们教得好。不知这样的纹饰,绣制完成大约需要多久?”

绣娘道:“若是全力以赴,明日之前可以完成。”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我定要在第一时间为师父献上贺礼。

从前在国子监读书中,每每读到诗词中那些为远征的丈夫缝制衣袍的女子,我总是不能理解,为何一件衣袍便能解相思之苦。时至今日我方才明白,看似简单的一件衣袍,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她们对良人的深切不悔的爱意。其中滋味,大概只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才能懂得。

虽然我不是思妇,师父也不是远征的良人,但我想,这种以物寄情的心情应当是没有区别的。

话虽说得容易,可显然绣娘高估了我的能力。她口中所说的“明日之前”于我而言,便又是一个彻夜不眠。手工废归手工废,好在有她们的帮助,我终于在师父的生辰到来之前,修完了所有的样式。

清晨,我顶着浓重如云的黑眼圈和沧桑憔悴的隔夜脸,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欢喜地打量着缝制完成的衣袍,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恍惚间,若有一股甘甜清冽的泉水缓缓流过心田,只觉整个人都甜丝丝的。

洗漱完毕,我换上官袍,拿起笏板……好吧,笏板用来砸了裴少卿。复小心翼翼地将衣袍层层包裹起来,生怕有半点闪失。

一刻也不能等,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送到师父手中。

推门而出,清晨凉爽的风拂面而来,吹散疲惫。园中春意正浓,湿润的空气中弥散着醉人的芳香。旭日初升,又是晴好的一天。

我快步向栖云轩走去,想着师父拿到时它的神情,是淡淡的惊喜,还是温柔的微笑,抑或者是心疼的嗔怒。甚至想到他或许会责备我整夜不眠只为缝制这件衣袍,转身却又高兴地穿上,轻抚我的额头,赞我懂事。

出人意料,栖云轩的门虚掩着,不时传来细碎的人语声。

是谁,这么早来找师父?我心生疑窦,遂放缓脚步走过去一看究竟。

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入房中,透过淡淡的晨辉,我瞧见沈湄从打开包裹取出一件玄色锦袍,师父温柔地望着她,眉梢眼角满是清浅如水的笑意。他不知说了句什么,只见沈湄俏脸微红,抖开衣袍为他穿上。从上襟到下摆,她素手轻移,系好盘扣复拉平皱褶,一双秋水剪瞳中是掩饰不住的爱慕与幸福。

只听“啪”的一声,手中的包裹应声落地,惊扰了房中郎情妾意的二人。

我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慌忙拾起包裹转身欲逃,且被推门而出的师父唤住:“嫣儿?”

手指紧紧攥住包裹,受伤的十指疼得直锥心窝。我强忍住汹涌而来的泪意,低头,再三确定自己是在微笑,这才缓缓转过身,“师父。”视线移到他身后,装作不经意道:“沈太医也在?”

沈湄微微点头。师父缓步走近我,仿佛在仔细打量我的神情,一双星眸深沉若海,里面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绪。被他这般注视着,从前是幸福,此刻却是煎熬。我忽然很想逃,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只听他问:“你手上拿的什么?”

我一惊,忙不迭将包裹藏在身后,强自镇定片刻,方才笑道:“没、没什么,不打紧的东西……徒儿、徒儿只是想来看看师父的身体可曾好些,既有沈太医在旁照料,徒儿便也放心了。师父好生休息,徒儿去上朝了。”

☆、18花如解语应惆怅(3)

我操着手走进九龙殿,满朝文武的视线再次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无形中升起压力,我不禁哀叹,出门前分明算好了时间,也没在师父跟前多做逗留,不知为何竟又迟到了,今日真是诸事不宜,干嘛嘛不顺。┭┮﹏┭┮

我默默地走到百官之首站定,垂眸敛目道:“微臣又迟到了,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此话说完,本以为外戚党定然又有人要上前弹劾,痛斥我屡次迟到,蔑视律例蔑视皇上云云。哪知,他们却出乎意料地集体沉默,一个个压低脑袋恨不得直接埋进地里。想来是王国师被罚闭门思过,朝中无人撑腰,这才不敢乱说乱动。

裴少卿闲闲地坐在龙椅上,向我投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目光,片刻之后,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不知扶爱卿今日有何解释?”

我跪下道:“微臣无话可说,伏听圣意。”

大约是敢相信我竟会如此顺从,他先是微微一愣,旋即讶异地挑了挑眉。半晌,才摸着下巴说:“既然爱卿甘愿接受惩罚,那这几日的奏折你帮朕全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