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愈加愧疚自责,若有千虫万蚁在啃噬,痛不欲生。我抹了抹眼泪,转头对管家道:“还愣着做什么?还快不去请太医!”
管家不敢迟疑,答道:“小人这便去请沈太医。”
“光请沈太医有什么用,把太医院院长也请来!”
管家道了声是,急匆匆地转身退下。
我伸手探了探师父的额头,竟感觉比方才在御花园愈加烫热了几分。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打落在师父的中衣上,氤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仿若一朵朵嫣然盛开的红梅。
他的咳嗽终于缓和了几分,双目半睁半阖,气若游丝地依偎在我胸前。
心下痛楚难当,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只得紧紧将他抱住,哭得泣不成声:“师父,对不起……都是徒儿不好,徒儿不该惹您生气。求您……求您千万不能有事,徒儿以后都会乖乖听您的话……”
师父勉力睁开眼望我一眼,薄唇微微地动了动,好像有话想与我说。我忙俯身去听,泪水滚落,恰有一滴打在他的眉眼上,他的睫毛轻颤,眸光因此而显得愈发迷离。
“师父……”
那双修长白皙的手缓缓地抬起来,分明是极为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原以为,师父要我为他取什么东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他手指的方向。谁知,他的唇边却勾起一抹浅淡如水的笑意,伸手替我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指尖冰凉如玉,轻轻地颤抖着,动作却轻缓柔和,一如往昔。
我心中大恸,泪水愈发汹涌而落,死死咬住唇,却怎么也止不住,仿若洪水决堤。我想去握他的手,不待我作出动作,那手便已无力地垂下。
师父慢慢阖上眼,一滴晶莹若流星般划过惨白如纸的脸。是我的泪,还是师父的泪,却早已分不清了。
“师父,师父!”
我胸口一荡,顿时如坠冰窟,手脚冰凉。一下子便慌了神,第一反应是俯身贴上他的胸口,去听他的心跳。
直至听到那平缓有力的跳动声,这才猛然松一口气,整个人像卸了力一般瘫软在床边,唯独抱着师父的双臂还是没有半点放松。下一刻,却又觉得不甚放心,亟亟扣住他的手腕,待搭脉确认过后,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哪怕只有一时半刻的光景,我也绝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失去师父,我该怎么办。
书蓉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将一件大氅披在我身上,柔声道:“小姐,夜深寒重,小心着凉。您放心,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话罢,麻利地净了块帕子递给我。
“对,你说的没错,师父一定不会有事。”我将冰凉的帕子盖在师父的额头上,看着他清俊而苍白的侧颜。犹记得小时候每次生病,师父也总是像这样将我抱在怀里,无论多么难受,只要闻到他怀里的气息,我便再也不会哭闹。
在我印象中,师父一直都是强大而无所不能的。不管是容貌、才能,还是治国之术、爱民之心,世上皆无人能出其右。他总是庇佑我、包容我,给我无忧无虑的成长环境。如今我长大了,师父却日益病弱,是时候换我来照顾他、守护他。从前是我太过依赖他,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我心里,他永远比我自己更重要。
没多久的功夫,太医院院长张恺之和沈湄便赶到相府。恍若落水之人捉住了救命稻草,我忙将师父安置好,替他盖上被子,急切地对张大人道:“有劳张大人,一定要救救我师父。”
张恺之拱手作揖道:“扶相放心,下官定当竭尽所能。”他简单了解过情况后,便取出小枕为师父诊脉。
我退到一旁,给张恺之留下足够的空间。沈湄走过来,看着我低声道:“扶相,今日早上姜大人还好好,为何病情会忽然急转直下?”
她的目光中满是焦急担忧,依稀带有几分质问的意味,像是在责怪我没有照顾好师父。我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师父因我动怒,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该用什么来回答她呢?思及此,不由黯然别过脸,用力咬了咬唇,沉默不语。
她似是暗自咬牙,转身走到榻边,问张恺之道:“张大人,姜大人眼下情况如何?可是……旧疾复发?”
张恺之沉吟良久,蹙眉道:“舌绛红而苔黄腻,脉数细滑,由此观之,姜大人乃是郁结于心引致温邪伤肝、热犯肺络,外邪入体,正邪相争可致高烧。加上方才所说的高烧、咳血、昏迷等症状,的确像极了旧症复发……但,仅从脉象来看,好像又与从前那次发病不尽相同。”他疑惑地捋了略胡须,稍顿,转向我问道:“敢问扶相,姜大人近来可有烦心事?”